綁著我的鐵鏈也因此松了些,我掙脫掉,倒在梅開的床邊,打碎了梅開桌上的木盒,一些小東西散落出來,其中一顆銀光閃閃的石頭,滾落在房間的中央后,一直在原地打圈。
那一刻,梅開的魂魄忽然睜開眼睛,睜大睜圓,眼睛明亮到了極致,每一個魂魄都是不同表情,怨恨,憤怒,痛苦,不甘,人世間所有極端的感情,在她的魂魄上表露無遺。
侍女被她的樣子嚇了一跳,在原地發(fā)抖。
仇恨的力量膨脹,她身上的鐵鏈全部斷落,魂魄閉眼,回到體內(nèi)。
馬車自己又飄了起來,穿墻而出,留下一地的狼藉。
那一塊石頭終于不動了,我記得那是從梅開一身是血的衣服找出來的,心想她也是喜歡這些東西的人,也沒留意,現(xiàn)在看來,這石頭似乎有讓她痛恨的地方。、
或許和殘落有關(guān)。
我拾起來,握在了手心里。
院內(nèi)的侍衛(wèi)都沖到了門口,正欲進(jìn)來,我一揮手,門關(guān)上,對著門外喊道:“這里沒事,你們都下去吧。”
“祭司大人,為什么不讓他們進(jìn)來?”侍女問。
“不想打草驚蛇,他們?nèi)糁溃魈炷ё灞囟▊鞯姆蟹袚P(yáng)揚(yáng),到時候,要抓住兇手,就沒那么容易了?!?/p>
“明白了?!?/p>
“對了,你常年在魔族,可對鬼車知道多少?”
她極認(rèn)真的想:“知道一些,算起來每年的這個時候,正是鬼車活動之時,鬼車又叫骷髏車,因?yàn)轳{駛車的正是骷髏,它只在夜間出現(xiàn),車頭掛著幽藍(lán)的燈籠,可用來照明,鬼車可自由活動,穿墻越壁,不受約束,遇到魂之弱者,便食其魄,取其魂,不過今日,倒是我第一次見。”
“鬼車該是聽從主人的命令,在魔族中,哪些人飼養(yǎng)鬼車?”
她想想了道:“好像是由魔族的邪魅一族的女子所飼養(yǎng),專門在春時取人魂魄,從而練就極陰的功夫,甚是保持容顏不老,不過鬼車只許在城內(nèi)西邊活動,不許靠近正宮,今日竟然直逼祭司院,實(shí)屬少見?!?/p>
“定是聽了主人的命令,而且是沖著梅開來的了,你剛說的西邊,魔族城內(nèi)的西邊不是專門圈禁一些帶罪之人的嗎?”
“是的,被困在那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是被魔君圈禁的,雖罪不至死,但是活罪難免,將要在那里終老,常年的關(guān)押和濕冷,所以那里的人往往虛弱多病,魂魄極弱,容易取食。”
真是個不錯的辦法,那里的人既然都已無用,也不能名正言順的殺掉,正好也隨了邪魅一族的意,真是兩全其美。
她又道:“祭司大人和梅開祭司如今都是人類之軀,魂魄自然比尋常魔族人弱,還是小心的好?!?/p>
“我知道了?!?/p>
“祭司大人您是懷疑是邪魅的女子所為嗎?”
“不無可能,鬼車在夜間活動,來無影去無蹤,雖然也難查出是誰所為,只是魂魄丟失就是鐵證,此時又是鬼車活動之時,第一個懷疑的就是她們。”
“這樣說的話,她們不是太冒險(xiǎn)了嗎?”
“是的,所以還有第二種可能,有人借她們的手,來取梅開性命?!?/p>
“大人懷疑誰?”
我搖頭:“是誰做的,自然會真相大白,他敢這么做,就要知道,我不會放過他。”
梅開的氣息漸漸變強(qiáng)了,被拉出的魂魄歸位,已是正常的樣子了。
看來還要感謝這鬼車,幫了梅開一個大忙。
侍女開始收拾屋子,因?yàn)閯偛诺拇蚨罚扒暗陌局嗟臓t子已經(jīng)熄滅掉了,還好粥沒灑,我過去重新點(diǎn)燃了爐火,熬著粥,看著睡著的梅開,靜靜的等她。
走神之際,侍女忽然過來行禮。
“祭司大人醒了?!泵烽_的侍女驚喜的叫。
我連忙過去,梅開細(xì)長的睫毛在觸動,眼珠隔著眼皮也旋轉(zhuǎn)著,眉頭很快皺起來,露出痛楚的樣子,我和侍女兩人擠在床邊一起看著。
梅開終于睜開眼睛,因久睡著的緣故,她的眼睛變成厚重的雙眼皮,微瞇著睜開,喃喃道:“好疼?!?/p>
“醒了就好?!蔽易哉Z,感恩。
她用五指撫上腹部,然后是臉,又看看了自己被纏住的五指,神情變得奇怪,像極了剛才魂魄的表情。
“怎么了,梅開?”
她道:“蠢女人,得到這樣下場,還算便宜了?!?/p>
是自嘲,接著她的眉頭已極度扭曲的姿勢皺了起來,渾身都在顫抖,大口的喘氣,似要哭了。
“好疼,甘玉,我好疼?!?/p>
我的眼淚也跟著掉落,梅開無力的哀求,呻吟,那么無奈。
我只能靜靜的陪著,別無他法。
這時我才知道,她放出紙鶴不是因?yàn)樗龅搅宋kU(xiǎn),而是無法找到我,所以害怕的想要見到我。
我覺得愧疚,問起那顆石頭,才證實(shí)了自己的猜想,這真是殘落送給她的。
她醒來后,日夜的疼是她的噩夢,吃的不多,睡過去的時間也變少了,總是從疼痛中醒來,為了怕我擔(dān)心,又刻意的忍著,裝作輕松的樣子。
為了這個,夜不能寐,我想我能舒服躺在床上的每一刻,對于梅開來說都是煎熬,有時,一夜無眠,有時候很早的就爬起來,四下走走,天稍微明些,就去梅開的宮殿探望。
中午時分,我在自己的宮殿內(nèi)看完一些醫(yī)書,便過去,侍女還在門口望著,剛準(zhǔn)備進(jìn)去,我便叫住了她。
“梅開祭司可有異樣?”
她停下來,跪下行禮:“祭司還是老樣子,只是魔君聽說祭司醒了,前來探望,已經(jīng)走了一會兒了?!?/p>
我便過去,才到梅開寢殿門口,里面直接出來一位包裹嚴(yán)實(shí)的黑衣人,和我正好碰到一起,他很禮貌的后退幾步:“參見甘玉祭司。”
我想了想,然后進(jìn)屋去,他就走掉了,只不過我料想他該不是普通的下人,與我相撞,表現(xiàn)的也是異常冷靜,換做其它人,多少會有些慌張的。
梅開解釋,那是魔草子歸順后送來的下人。
他竟歸順,真是出乎意料。
我看她臉上的紗布已經(jīng)不是原來包裹時的樣子,心一驚,怕是她已經(jīng)看到自己的容貌了,但又抱著一絲僥幸,故意責(zé)罵:“你都拆開看了嗎?”
她點(diǎn)頭,反應(yīng)很平常:“好端端的一張臉,被我毀了不可惜嗎?”
沒有我想象的過激取鬧的反應(yīng),這樣也好,無論怎樣都是會看到的。
“這幾日,我學(xué)了很多醫(yī)術(shù),放心,定會醫(yī)好你的?!?/p>
她微笑,不敢太用力。
魔草子次日送來黑蓮花,是魔族止痛的奇藥,本以為梅開會好受些,然而人類的身體對于冷熱疼痛要敏感的多,藥雖減輕她的疼痛,愈合的奇癢又更加讓她煩躁難耐。
翻遍所有的醫(yī)術(shù),看過了幾乎所有止痛的方法,都幫不了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受盡折磨,每一刻,這份折磨也不停折磨著我,心神不寧的。
魔族的天本就陰冷,都不能清楚的知道何時日起,何時月落,不知道不覺的時候就是一片黑暗了。
祭司門口的燈籠也高高的掛起,宣告領(lǐng)域。
我又捧著一本醫(yī)術(shù)開始鉆研。算日子,已經(jīng)快要過去半個月了,從回來魔族,到梅開醒來,日子也就這么過去了,我合上書,看一眼窗外,夜深人靜,已經(jīng)暗的沒有一絲光了,不覺間有些困意,掐熄了油燈,躺在床上。
馬蹄聲,一聲聲急促的馬蹄從院落前的大路疾馳而過,不一會兒,后面又跟著一輛,很快也過去了,馬蹄聲并不響,只是微微敲擊地面,咚咚的聲音聽的詭異。
是鬼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