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碎石的路直直通往甘玉的木房,到頂上去,看見甘玉的菜園里,蔬菜肥潤,正是碩果的累累的時候。
我看見林中透進(jìn)來的夕陽光下,甘玉的木房邊不遠(yuǎn)處多的那一處木房,還是比較新的樣子,這件木房由明淺搭建而成,殘落應(yīng)該就一個人住在那里的。
我的心隱隱約約的痛,知道他在那里,因?yàn)槲仪宄目匆姡翘幠痉客饷妫瑪[著的竹椅上,躺著的黑色的影子。
靠近時才知道,他睡的真好,我來了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以前警惕行那么高,現(xiàn)在也變得遲緩了嗎?
我朝思暮想的人安靜的睡在竹椅上,朝著明凈的天空,一個人孤獨(dú)的閉著眼睛,他的臉色是我從我見過的慘白,即便是夕陽絢麗,也在他的臉上印不出一絲色彩。
就這樣一個人死在這里也許都不會有人知道吧。
我這么想,因?yàn)檫@么想,就不爭氣的流下眼淚來,真是的,明明已經(jīng)見到他了,為什么還是覺得這么悲傷呢。
他更加瘦弱了,五指露在黑色衣衫外,自然的微微彎曲,看著比以前更加的清瘦了。
我又近了了些,蹲在木椅邊,不爭氣的流淚看著他。
也許是露水來的太早了,林中葉兒上落下的水滴落在了他的臉上,滑過。
他便微微睜開了眼睛。
我急忙擦干了眼淚,擺出微笑的表情。
“這么晚了還睡在外面,不怕著涼嗎?”
他看著我,沉默良久,終于道:“你來了,梅開。”
我一笑:“是啊,找了你好久了,終于找到了,真不容易啊。”
“我這般模樣,一個人才是最好的。”
“如果真是這樣,我剛來這個的世界的時候,豈不是被妖怪吃了才算好,為什么那個時侯你還要保護(hù)我呢?”
他吃力的支起身體,坐起來,咳了一聲。
我就扶著他,擔(dān)憂的問:“殘落,你傷在哪里,這么久了,還是沒好?”
他擺手:“不過都是些需要調(diào)養(yǎng)的內(nèi)傷罷了,多休息些時日就會好的。”
“可你的樣子看上去不是很好。”
他轉(zhuǎn)過話題:“我們走走吧。”
“好。”
我害怕的他下一刻就要消失,見到他仍舊覺得不真實(shí),于是鼓起勇氣牽他的食指,他冰冷的手指卻微微一轉(zhuǎn),握住了我整個手,我有些不知所措,他已經(jīng)走在前面,慢慢踏入林中。
因?yàn)樾奶涌欤允种械臏囟纫哺吡似饋恚@樣的溫度漸漸溫暖了他的手。
他聲音略顯低沉的問我:“戰(zhàn)場上辛苦嗎,有受過什么傷嗎?”
我靠近了他些:“甘玉明淺把我保護(hù)的很好。”
“是嗎?那就好。”他說話間帶著微微的笑意了,然后話鋒一轉(zhuǎn):“梅開,還記得以前的日子嗎?”
“當(dāng)然記得了,以前我們也是像這樣在林中奔波,每日吃著果子,雖然風(fēng)餐露宿,不過也挺自在的,不知不覺,已經(jīng)過去這么久了。”
“恩,已經(jīng)很久了,那么一段日子,是我在這里回憶的最多的,比過百年前無數(shù)的日子。”
“難道不是因?yàn)槲覑廴锹闊重濆X嗎?所以讓你每天少不了煩心吧。”
“說來也是,如今回想,倒也趣味。”
是啊,如果木嘟嘟還在,如果左岸右岸也能在,那該多好。
我心中的千言萬語,和那些已經(jīng)重到要碎掉的感情,可能永遠(yuǎn)都說不出口吧。
我們這樣聊著,說著過去的事,一直在林中走著,直到夜涼如水,滿山的風(fēng)起,圣巫山活了起來,沙沙的一片響。
夜色中,我和他的衣衫頭發(fā)交織在一起,像一個共同存在的個體,我安靜的心,終于在幾百個等待的日子溫暖起來。
“夜很深了,回去吧。”殘落先開口。
我隨著他轉(zhuǎn)身,腳下一滑,整個人跌在了他的懷里,我站穩(wěn)之后沒有動,他也沒有動,就以一種擁抱的姿勢站在那里。
風(fēng)越刮越大。
我抱著他的身體,冰涼的身體,動作太輕了,輕到自己整個心都是柔軟的,然后流淚。
壓抑的感情一點(diǎn)點(diǎn)的泉涌出來。
我真的好想你,好想你,你知道嗎?
他的雙手垂在那里,我看見晃動的影子里,我靠在他身上那靜謐到了極致的畫面,多好,有這樣一刻多好。
良久,他打破沉默:“梅開,怎么啦?”
我裝作很乖的樣子,站直了,狠狠搖頭:“沒事,我們回去吧。”
我跟在他后面,然后到了他的小房子外面,踏上木階,進(jìn)門去。
一盞油燈亮起,我才看清他住的地方,比甘玉的小木房還要簡潔,外屋墻邊是半腰高的木桌,桌子上都是一些藥材,藥材已經(jīng)有些干了,看樣子是放了一些日子,靠墻角的地方是一個木籃子,籃子里裝著碩大的果子,而里屋就是一張木床靠著窗戶,擺在最里面,然后就是墻邊的柜子,就沒有其它的東西了。
如果說軍營艱苦,起碼會人聲鼎沸,而在這里陪著的只有自己的影子,是比軍營的艱苦更加折磨人的,殘落他一直就是活在這里的,過著這樣清苦的日子。
風(fēng)將窗戶吹開,熄滅油燈,我剛想念咒語,幾只螢火蟲一眨一眨的從窗外飛進(jìn)來,借著閃爍的燈光,看見殘落寂寞的臉。
從來他不對著任何人的時候,都會那樣一張寂寞疏離的臉。
發(fā)現(xiàn)我看他,他換了一種平靜的表情。
“螢火蟲真美。”我笑。
他腳步聲清晰的走到窗前,那兒還在陸陸續(xù)續(xù)的飛進(jìn)來幾只螢火蟲。
我也跟著過去,伸出手,接著了一只剛剛跌跌撞撞進(jìn)來的螢火蟲,嬌小的身軀在我的掌心爬動,癢癢的。
我笑出了聲。
“殘落,看,它在我手上。”
一開口,它似乎被嚇到,騰空飛起來,飛進(jìn)來了。
殘落瞇著眼睛,寂然的看著窗外,良久道:“很晚了,你快去休息吧,我也累了。”
我點(diǎn)點(diǎn)頭:“好。”
我回到甘玉的木房之外,一個人蹲在木階上,看著殘落的木房,黑漆漆的房內(nèi)了早已熄滅了燭光,我仍是看著,一直到下半夜,夜色逐漸涼如水,才收了收心,進(jìn)去休息。
一夜斷斷續(xù)續(xù)的夢,早起時想要拼湊起來,發(fā)現(xiàn)夢境都是支離破碎的。
圣巫山又起霧了,涼涼的,很清醒。
推開門,下意識的去看殘落木屋的方向,就看見他坐在門口的木階上,微微抬著頭,出神的盯著天空看。
我走過去,才靠近一些,他就收回目光,一直看我靠近,我被他盯著,腳步亂的有些滑稽,手也不知道放在哪里,他轉(zhuǎn)過視線,先開口:“梅開,你有靈闌的消息嗎?”
多希望自己聽錯了,多希望靈闌這個人不存在,果然我還是一個連自己都討厭的女人,所以,殘落你所有的出神,所有的安靜,所有的寂寞,都是因?yàn)橄肽钏龁幔?/p>
消極的感情到了壓抑的程度,取代的就是深深的負(fù)疚了。
我道:“不知道,沒有她的消息。”
他哦了一聲,沉默一會兒:“你不能一直留在這里,早些離開吧,我身上有傷,不能下山去,找靈闌的事只能拜托你了,我在此處等她。”
我很想流淚,很想蹲下來,把臉埋在臂彎里,總勝過這樣孤零零的站在你面前,都不知道用怎樣的表情。以前尋找你之時,幻想自己各樣的表情在此刻都是荒唐無用的。不過不愧是我喜歡的人,如此的專一深情,難怪我會這么喜歡你,就算你喜歡的人不是我,能這樣站在你面前都夠了。
“我知道了。”我盡可能輕松的答。
他忽然直視我,認(rèn)真道:“梅開,你已經(jīng)不需要我了,你已經(jīng)可以獨(dú)當(dāng)一面,成為真正的圣女了,再也不是以前的梅開,所以,我不會繼續(xù)留在你身邊了。”
我忍著淚:“我知道,你放心吧,只要靈闌還活著,我一定會替你找回來了,你在這里好好保重。”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