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殘落的房中傳來尖銳的瓷器碎裂的聲音,還不只一樣東西,聽那數量,應該是桌子上喝水的器具全都被打碎了。
我反射性的站起來,躍到門邊就將門推開,房中已經不是先前的整潔了,明顯被人匆忙的打亂了,我連忙朝殘落的方向看,他還好端端的躺在床上,魔草子正坐在床邊,露出一整條胳膊,枯瘦的五指放在殘落黑氣集結的胸口處。
看上去沒什么不妥。
又一聲花瓶碎裂的聲音,我扭頭,看見碎裂的一地的白瓷,而原本放花瓶的桐木架子上站著一只毛一樣大小的動物。
它瞪著兩只通紅的眼睛看著我,兩只耳朵尖長,機警的轉來轉去,整張臉和毛有點長,脖子下方的身體毛皮黑色光滑如綢,身體的弧度看上去矯健有力,四只抓著木架的爪子上伸出的幾根尖利的指甲深深的嵌進木頭里。
“狐貍嗎?”我自問,又覺得不像。
“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抓住它?”魔草子大聲道,一點也不客氣。
我哦了一聲,就要沖過去,一雙修長的手落在我肩上,明淺用不容置疑的語氣低沉道:“你退下。”
我乖乖的站到門后,白衣一閃,那只像狐貍一樣的動物已經被明淺提起了耳朵,很憤怒的掙扎,呲牙咯咯的叫,四只爪子在空中亂飛抓著,怎么也夠不到明淺的手。
明淺提著他送到魔草子手中,魔草子才一接過去,那只動物就變成一顆黑類似藥丸的東西躺在魔草子的手里,魔草子直接喂入到殘落口中,然后一手引導著藥丸到心臟。
魔草子起身,筆直的站在明淺身邊看著殘落,一邊解釋:“這是山夔,生在妖氣集結的極寒之地,用它的心臟做成的藥引,山夔之魂便會在服藥人體內吸食毒氣,延緩毒發攻心,這東西也算是魔族的克星,等級低些的魔族人若是被它纏住,必定會被吸食精元,必死無疑。”
“剛才的就是山夔的魂魄嗎?”
“是,惡性難改,差點被它逃了,抓它可費了不少時日。”
我也走到床邊,殘落的胸口上一團黑色如紋身的霧氣流到心口的位置,霧氣成型,是剛剛山夔的形狀,它停在心口處,蜷縮著,居然張開了血色的眼睛,我嚇一跳,覺得心驚。
那樣子逼真的山夔,就算是在現實生活里看到某個人身上有這樣逼真的東西也會覺得害怕,現在印在殘落寬闊的胸膛上,蒼白的皮膚襯的山夔更加的詭異,我看著不由得身體寒顫。
我半皺眉,又帶著一絲的僥幸問:“你的意思是殘落有救了嗎?”
魔草子冷哼:“當然不是,以殘落體內的邪氣來看。這只山夔也堅持不了多久,他身體恐怕也沒辦法承受第二只山夔入體了,這一只山夔很快就因他體內魔氣太強死去,到那時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需要多久?”
“我怎知道,這東西我也是第一次抓到。”
“那他什么時候會醒?”
魔草子倒驚訝了,揚高了語調,反問道:“我說過他會醒嗎?我只是說延緩他魔氣攻心而已。”
我并不再想開口問問題了,每問每答,都不是想要的答案,于是心倦了累了,可仍有一種小強的信念,迫著自己開口:“我知道了,多謝你救他,大恩感激不盡,希望有生之年還能報答。”
魔草子又開始收拾他的東西了,邊收拾邊道:“明淺少主,圣守的事我聽說了,不過我一向只攻于魔族藥草,對人界草藥所知不多,但是凈果確實為三界難得良藥,雖說不一定救醒圣守,但保命還是綽綽有余的。”
從前我在魔族昏迷不醒的時候,甘玉也是用這藥材替我延續性命的。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魔草子的語氣稍緩,帶著些恭敬:“少主客氣了,我先退下了,魔君派來的人還在追殺我,若讓他們找到這里可不好。”
“好,一切小心。”
魔草子行禮,又轉過身來,看了我好一會兒,低頭也行了個禮,低聲道:“保重。”
我沒聽清他說什么,他就快速走出了,落在窗棱上的影子迅速淡化,消失了。
我重復他的唇形,才知道他說了這兩個字,那個人也是個口是心非的人,總是用尖利的棱角刺傷身邊的人,而在心里,什么東西看的比什么都清,正是沒有太多感情,才會清醒。
我蹲在床邊的,呆呆的看著熟睡的殘落,什么都沒想,裝瘋賣傻的糊弄自己什么都不要想,所以的心思都在他冰涼的五指上,我小心的守著他還在身邊的陪著我每一寸時光,要用心記著這個人,記著他的一切。
明淺的一只手放在我的肩頭,我抬起頭,對上一雙無懼無悲的眼。
“我們走吧,梅開。”
這個時候總有一人要引導著繼續走下去,這個人就是明淺,有著一雙與世隔絕眼睛的人,盡管這是一件很殘酷的事情。
我點了點頭,扯出一抹蒼白的笑:“好。”
我們將殘落和甘玉安頓在圣巫山上,一群群小精靈們圍在甘玉的身邊,而木嘟嘟固執的守著殘落,有他們照顧著,我相信他們會很好。
在木房內甘玉道別后,我去了殘落的小木房,我相信明淺也有很多話想要對敢甘玉說,我們都知道,這一別可能就是永遠了。
很多人面對這樣的場景都該是痛不欲生,我們不一樣,我感謝溫柔殘忍的時間,給我了這么長的時間,折磨了我這么久的時間,來將生死看淡。
殘落睡著,還是我剛剛把他放下的姿勢,真是一點沒動過,被子蓋到胸口,長發整齊的枕在腦后,一張輕睡如只是閉上眼睛英俊的臉。
這一張無論什么時候認真看,都會讓我心跳不已。
木嘟嘟癱坐在床邊,背對著我,朝著殘落的臉,它聽見門上的響動,沒有回頭,而是帶著一點委屈的聲音問:“梅開姐姐你又要走了嗎?”
“呵呵,你怎么知道的?”我故意說的如此輕松。
它吸了吸鼻子:“你和明淺哥哥這么匆忙的回來,花精就說你們可能是要走了?”
我已經走到床邊,一手放在它光滑涼涼的腦袋上:“我走了,你就要替我好好照顧殘落和甘玉好嗎,這樣的話我才能放心走,現在也只有你能幫我了。”
木嘟嘟轉臉來看我,原來那張臉上早就布滿淚痕,水汪汪整個眼眶還在落淚,它癟嘴道:“花精說你和明淺哥哥可能永遠回不來了,對嗎,殘落和哥哥和甘玉姐姐也可能永遠不會醒來了,對嗎?”
我一笑:“這你都信啊,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單純,我當然會回來啊,要不然還能去哪里,等我回來的時候說不定就已經找到了救殘落和甘玉的辦法,你只要乖乖的在這里等我就好。”
它搖了搖頭:“你不用騙我了,梅開姐姐,我已經長大了。”
我覺得心酸,真的就開不了口再去騙它了,于是道:“我答應你,一定會努力的活著回來。”
它勉強點頭。
我從懷里拿出我最寶貴的三樣東西來,兩朵木雕梅花,還有一顆金剛石,我將兩朵梅花遞給木嘟嘟:“這個,如果殘落醒來了,你替我交給他,告訴他,沒什么能把我們分開,就算是死亡也不能。”
它捧在手心,不一會兒,梅花上面掉滿它的淚,它就只是抱著我的一條胳膊,不說話,也不動,就坐在那里。
我忍住想要掉淚的感覺,習慣的微笑,看著我的殘落,輕聲道:“再見,殘落。”
俯下身來,我的唇落在他的唇角,起身的一刻,想到的卻是靈闌吻他那一刻,哦,原來我還是介意的,不過今天扯平了。
“再見,殘落。”我又說了一遍。
然后從木嘟嘟的手中抽出我的胳膊,它的哭聲猛然的止住了,一副死都不要落淚的表情,握著小拳頭鎮定的看著我,更加的讓人心疼,我小心道了一句:“真乖”。然后站起來,推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