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他坐著,自己去收拾碗筷,他就不聽,我收拾的時候,他起身來,從后面忽然將我抱住,頭靠在我的腦袋上,嘴貼著我的耳邊,喃喃低語:“玉兒,你的表情很憂郁,是不是不開心?”
他不提還好一提仍覺得心里惆悵,不由得嘆息:“我沒有不開心,放心吧,只是擔心,你先放開我,碰到傷口可不好。”
明淺小孩子一樣撒嬌,抱的更緊了,兩只寬大的袖子裹著我,我整個身子在墻壁的影子里,都全部淹沒在他的衣衫里了,兩人仿佛是一體的。
“讓我這么抱著,一會兒就好,我很想你,你知道嗎?”
我頭向后仰著,靠在他的肩頭,眼角斜過去的光能碰到他白的幾乎完美的臉,回道:“我知道了?!?/p>
銀白的發絲挑落幾縷在我臉上和脖子上,癢癢的,又不討厭,明淺笑的溫馨:“玉兒可真賢惠,能夠擁有你這樣的妻子,當真幸福?!?/p>
我好心的提醒:“我還沒有嫁給你了?!?/p>
他又是自信的笑:“遲早的事,這個我從不擔心。”
我笑的歡了一些,放下手中的碗筷,任由他抱著,后背上,隔著單薄的衣衫,感覺他的身上的體溫,很舒服和自然,那種暖暖的溫度從后背蔓延到全身,溫暖的在圣巫山秋意,刻在心里的寂寞全部都融化干凈。
“還疼嗎?”
他搖頭笑著:“自然不疼,圣巫山的藥材向來是最好的,你替我包扎好后,就一直不疼了。”
怎么可能不疼呢,割開那么深的傷口,傷了經脈,要不是他是神族人,只怕要好幾個月才能康復,想到如此,心里就會冒出一些想法,如果他在戰場的傷我能夠承受,是不是會好很多,起碼我的心,不會這樣的壓抑了。
我小心的在懷里轉個了身,小心的抽出我的雙手,環住他的胳膊,整個腦袋都埋在他的脖頸間,他身上好聞的自然的氣息撲鼻而來,沒來由的一陣安心,我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平靜道:“明淺,你要答應我,我要一個完完整整的你,不許再受傷了?!?/p>
明淺疼惜的撫著我后背上的頭發:“玉兒,今天讓你擔心了,是我不好,我答應你,一定會好好保護自己?!?/p>
燭火晃動著終于熄滅了,山頂上的圓月和星光落在門前,明亮了屋內,我洗完碗筷后,明淺和我坐在窗棱上,他手持玉笛,吹出遙遠的唯美之音,笛聲纏綿的隨著風纏繞在夜色里,婉轉悠揚,金黃的月光仿佛也隨著風而流動,山里清涼的空氣融化在風力,而風繞笛,明淺便用最簡單的曲調,將這里變成了無憂的世外之地。
曲畢,我又一個人坐了好久,他已經在床上睡著了,睡的很沉,不是累到極點,他不會有這樣沉沉的面容。
我不想睡,知道他明早就要走,所以他每次來,我都會坐在窗戶上看著他,一看就是一夜。
有時候,我會和夜色對話,告訴他們,希望他們能替我好好保護這個人。
有時候,我會和自己對話,問自己匆匆過去的時間,和他還有多少相守的日子。
夜不答,我也無法回答。
時間荏苒,光陰逝去,圣巫山一地的秋黃的落葉變成層疊的白雪,而后,某個明媚的晴天,雪都融化干凈,冷清的天里,看見幾顆光禿禿的樹干上冒出鮮綠的嫩芽,便不知所措了。
春天來了。
已經快過去半年了,梅開走了半年了,半年來,她過的好不好,我每天都看見的殘落,卻是她即便在夢中,也無法真切在眼前的人,我所有的悲傷,喜怒,都會有人知道,而她,也許只能往心里咽下,無法的觸碰到的世界,會變成無法愈合的傷口,傷的人痛不欲生。
春天來了,火紅的圣女花上還掛著剛剛的融化的雪水,淌過花瓣,順著莖葉流下,澆灌地下的細細的根,水珠折射著明黃的陽光,珍珠樣璀璨耀眼,遍布含苞欲放的花朵之上,華麗高貴。
花依舊守著這里冷清,遲遲不肯開放。
我又采了滿滿的一籃子菜,做好飯的時候,太陽已經在西邊了。
殘落的身體惡化的慢了一些,好過以前在人界,幾乎每見他一次,他身上的魔氣就加重一份,雖然現在身上的魔氣仍然在,但侵蝕他身體的速度大不如以前了。
他不喜歡喝藥,卻堅持著每日一碗。
兩個月前聊天時說起,他說,生與死早在梅開離開這個世界的那刻起,就不重要了,之所以還這么堅持著,是因為覺得還不甘心,至于不甘心什么,就不知道了。
我也無法深究,只是偶爾寂寞時候說說話,百年前的事情他很少去提,我們談話的內容也變得很少,無非都是三界里的大事。
他問過我,有關他重傷梅開后,梅開是如何熬過那些的日子的,我也只是略微的提著,并沒有說梅開靈魂錯位之事,也是不想讓他愧疚,錯不在他,殘落聽我帶過,便再沒多問,大約知道其中的艱辛,說多了,只會徒增傷心。
我站在門口,看著殘落正慢慢的走過來,步子輕緩,卻又從容,單薄修長的影子顯得瘦弱,比起初見時,已經是兩個樣子了,現在他已經太虛弱了,昔日強大三界都畏懼的人,現在恐怕一個普通的魔族人都能輕易打敗他。
圣巫山的風仍然刺骨,他穿著一件深色斗篷,樸素的黑色斗篷他穿在身上,立刻就變得不一樣了,看起來十分的正規高貴,修長的身段撐開衣衫沒有一點的褶皺的地方,加上他本身就氣度不凡,硬是將普普通通的衣衫穿出了極為好看的樣子。
我關上門,屋內那些熱騰騰的飯菜還在冒著白煙,就跟普通人家是一樣了,唯一的區別在于我們要等的人都不在。
我點燃燭火,開始慢慢的吃東西。
我看他始終面無表情,也不知是悲是喜,他仍是吃的不多,我只好聊些話題,讓這里不至于這么的安靜,便道:“近日剛入春,天氣甚涼,你那邊可還缺什么?”
他抬起頭來,一雙深邃泛紅雙眸淡淡的看我:“明淺帶來的東西已經很多了,我不需要了,你是人類,比我更需要?!?/p>
這些話似乎明淺也曾說過類似的。
我微微一笑,笑容卻突然僵住了,一瞬間一種被震懾的感覺從心里竄到周身,只感覺五指麻木,動彈不得,接著胸口一疼,端著碗的手重重落在桌子上,整個人就僵在那里。
殘落已經反應過來,剛要問我,木房的們轟的一聲被打開,發出巨大的聲響,撞在了門框上,門的一角都被因為劇烈的撞擊,破開了缺口,濺開的木屑散在屋內。
墻壁上掛著的和平劍一下子就沖了出去,劍挾著巨大的力量直沖高處,我忍著胸口的痛跟著出去看,見到和平劍穿過圣巫山的結界,將結界撞出水樣的波紋,然后迅速的打開了一個缺口,沖向了天際。
它的力量越來越遙遠,能感覺到的力量越來越小,我胸口的痛慢慢的減少,很快就恢復到了平常的樣子。
突然發生的一切還讓我來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下意識的看殘落,后者只是站在門口,出奇冷靜的盯著天空看。
空中被刺穿的結界慢慢的恢復了。
我也看著天,當時的第一想法是,劍消失了,難道有什么大事要發生,還是梅開要回來了?
離月圓還有十天,已經等不及了,我當晚修書明淺,將此事告訴他,他能留意,也許還能知道和平劍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