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繼續著他的故事:“沒過多久,王后病重,離開了人世,少主傷心欲絕,一個人承受著所有的痛苦,他更加少言,甚至連一個表情都沒有,王后離世,也加重了少主的病情,他的身體每況愈下,開始吐血,大夫們都診斷都說無能力,少主的身體能拖一天便是一天,那個時候,我日夜哭泣,每日對著窗戶祈禱,寧愿是自己受苦,換他一條命。我每日都陪著他,寸步不離,終日守在少主床邊,他偶爾醒來,也只會跟我說說話,不理其他人。”
我不知百年前景象,心里構思著曾經的樣子,只覺得是我無法踏進去的,百年前的落寞和痛苦,是竹嫣陪著他走過的,是我所介入不了的時光和他們的記憶,我無法去安慰的那個背負了太多的明淺。
“那時局勢動蕩,魔族虎視眈眈,神君忙于正事,無暇顧及少主,只得讓少主指腹為婚的佳妃進宮來陪伴少主,佳妃大人武官世家出身,好生凌厲,自進宮以來,就一直纏著少主,而且見少主與我關系稍好,就處處加以為難,時不時的欺負我,打罵我,一心警告我不許靠近少主。”
“佳妃的性子我了解。”
“圣守大人也見識過?”
我點頭:“雖然嘴上刻薄,但不是什么壞人,同樣都是癡情女子。”
竹嫣露出一抹苦笑,竟帶著冷冷的神色:“我只是一個婢女,自然比不了圣守大人,如果大人有我這樣的經歷,也許就不會說出此番話來了。”
“那你都經歷了些什么?”
“我曾在雪天被她綁在柴房里三天三夜,凍的幾乎不省人事,當然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罰跪,掌嘴什么的都是常事了,我素來怕水,有一日雪天里被佳妃小姐推到了池塘里,池塘里的水草劃破了我的衣衫,我不敢上來,只好等到晚上,才敢出來,那幾個時辰,只怕是煉獄,都要好過了多了。”
“明淺不知道嗎?”
竹嫣搖搖頭:“宮里的人忌憚佳妃小姐,都不敢說,少主體虛,需要清凈,這些事情,自然入不了他的耳,我也一直忍著,心想,只要能留在這里陪著少主,比什么都強,直到有一次,我洗衣時,不小心弄破了佳妃大人的衣衫,她發了好大的脾氣,重重的掌摑了我,還讓我跪在院中的花池里,沒有她的允許不得起來。花池中尖刺極多,才一跪下去,膝蓋和小腿就被刺得鮮血橫流了,我忍著,恰好少主出來看到,他什么都沒說,將我從里面扶起來,佳妃小姐自知理虧,還是不饒人,大聲的喝我,說我只是一介婢女,她才是他未來的妻子。”
說道此處,竹嫣停下來了,用衣袖抹著眼角的淚,我以為她是痛苦,她卻露出了一種難以言敘的感恩和幸福的表情,抹干的淚又奪眶而出,生生的止不住了,她繼續:“少主當時有些生氣,我一直以為這個世界上,沒什么東西能讓少主動怒,因為他一直都是孤獨的,可是當時少主為了我,冷冷的當著眾人道:‘我想娶誰便娶誰,我若愿娶竹嫣呢?’”
我聽的有些呆了,向來知道明淺說話的重量,也知道在眾人之前,此番話語,也不是隨口而出的,一定是心中有此準備了,那那個時候的他是什么樣的心情呢,我苦苦的笑,原來還有這么多我不知道的他過去,原來他曾經對她說過這樣一句刻骨銘心的話,這樣的一句話,怎么可能不讓竹嫣心動呢?
明明都是過去的事了,明明是我無法插手的,為什么心里這么難過,會有這樣一種不安和痛苦的情緒呢,我又在介意什么,為什么此刻這么想見到明淺,去問他為什么呢,該怎么做呢?
竹嫣含淚道:“這樣一句話一直都是心里珍藏的,也就是因為這句話讓我覺得就算我是個婢女,也是可以喜歡他的,就算得不到,但有這樣一句話也就足夠了,所以不管以后佳妃小姐如何待我,我都不再覺得痛苦,只要一想到那天,他扶著我說的那句話,一切的疼痛都不算什么。”
竹嫣又擦了擦淚,變作一副略帶恭敬的表情看著我:“接下來的事情大人都知道了,上一代圣女被魔族殺害,三界戰爭終于開始了,神君御駕親征,落入魔族圈套,少主身體也到了極限,終日心憂父親,于是我偷偷拿著少主的寫下的信,偷偷離開神族,將信送到了神君手上,再后來,神君戰死,我便一直守著神君的墓,等待少主。”
“我替明淺謝謝你。”
她又用那種很悲憫的神情對我道:“你知道嗎,圣守大人,我好羨慕你,有如此好看的容貌,還擁有少主大人那么多的愛。”
我嘆息,此刻自己的心情也是很復雜,我想如果不是她還要拉著我說話,我一定會沉默著看天,好好的理清自己的思緒,我知道她話中的意思,一時心里有些異常的感覺,回道:“就算你知道他愛我,但你仍相信他的心里有你的位置,對嗎?”
竹嫣一下被我說的臉色發白,立刻扔下手中的果子,匍匐的跪在我木階上,差點就要撞到我的腳,我只好換了一種正對她的姿勢。
她把頭埋的很深,用一種急切但近乎哀求的語氣渴求:“圣守大人,我并不是想和您爭些什么,也不是想證明什么,我只求您能讓我伴在少主身邊,我愿一生為奴為婢,報答圣守大人的恩情。”
“這件事情不是我來決定的,明淺說過,你不必跟著他的。”
“我想少主一定是顧及著您,才不讓我跟著,只要大人您答應,少主他一定會同意的,我求求您了,大人,佳妃在這世上再無任何親人可尋訪,也無處可去,所能想的只有跟在少主身邊。”
我承認我有些醋意了,那種酸酸澀澀的情感第一次這么清楚的嘗到了,曾經誤會明淺愛上梅開,只是真心的替他覺得悲傷,也替梅開悲傷,那時候是痛苦,失去整個世界的痛苦,而現在卻是不甘,為什么你們會有這么多共同的過去。
果真時間可以改變一個人嗎?
我道:“你起來吧,不用求我,我不會答應你的,再怎么樣,我也只是一個女人,有女人的妒忌和自私,不會愿意看著自己愛的人身邊跟著另外一個女子,因為愛都是自私的,如果我答應你,就只能說我不愛明淺。”
她抬起一雙近乎絕望的眼看我。
我苦笑道:“不過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你不是相信明淺心中有你嗎,如果你能證明給我看,他曾經是喜歡過你的,那我就替你去求明淺,讓你留下來,行嗎?”
她愣了愣,問道:“如何證明?”
我搖搖頭,自己真不知:“那就是你的事。”
她沒作聲,壓抑著什么感情一樣,我等了一下,就要從木階上起來,她卻開口,聲音一下大出了一些,反問之意:“圣守大人縱然有傾城之貌,也不過百年,很快您就老去,而百年對于神族人來說,不過是幾十個春秋罷了,到時候圣守就忍心少主一個人孤零零的活在這世上?”
“你就來證明,你可以陪著他。”
這個問題從來都是我感情的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