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間，一股撕裂的感覺從小指傳來，然后是整顆心的疼痛，一下爆炸開來，疼的幾乎不能喘息，頭如被重擊般頓時失去意識，倒下去，陷入昏沉的黑暗里。

什么聲音在耳邊輕輕的向，什么東西溫柔的從臉龐擦過。

一睜眼，疼痛陡然消失的干干凈凈，眼中有是一片駭人又絕美的紅色。

是風在耳邊響，是花輕輕的被風吹著擦過我的臉。

天空是黑色的，如墨的黑色，地面是紅色的，如血的紅色，兩種顏色皆是極致，卻互不干擾。無窮的黑色天里，遍地開著的竟然都是彼岸花，花開之際，如此妖媚絢麗的色彩，怕也只有死人才能見到如此美麗的景致。

我是甘玉，我知道我沒死，這里不是冥界。

記憶往前去推，回到神魔圣石相交，碰撞出萬丈光芒的時候，身體內有什么東西要出來，疼的快要失去的意識的時候，腦中閃出一個讓我驚愕卻又堅定的想法。

圣石在我體內，就是我小指上的花紋。

我忽而一笑，喃喃道：“難怪祖先封寒要隱居，難怪要定下那樣的規定，都是為了守著這顆圣石，除了圣女，不讓它落入任何人手中?！?/p>

“看來你都知道了?！鄙磉吳臒o聲息突然出現一個人。

我退開幾步，一回頭，昔日冥界的判官正帶著微笑看著我。

“居然是你，為何你會在此處？”

他笑道：“當日你在冥府發生那些不可思議的事情，我就說過，要來人間走一遭，難道你忘了？”

我點頭：“記得了?！?/p>

他鬼魅身形和這彼岸花呼應著，隱約透著極大的不詳，世人都是不愿見到此情此景，奈何我不是第一次，也就無所謂了。

他又道：“你猜的不錯，你小指上的花紋正是封印的人界圣石，昔日我在冥界就說過，你身上有圣潔的東西，所以你是唯一能從冥界回來的人?！?/p>

找遍天下尋此物，它竟一直在手中，我不免苦笑，然后問道：“那么剛才我經歷的是什么，我的下一世嗎？”

他面不改色的笑：“那只是你的一個夢，你所懼所愛，都在夢里，圣石只不過是將它展示出來?！?/p>

“原來如此?！?/p>

我懼怕明淺一個人會孤獨的活著，又想我死后有人能陪著她，卻又害怕他會忘了我，果真，圣石窺探我的內心，如此的清楚。

我苦笑，圣石給了我那樣一個夢，真不知是喜是悲，心中一陣難受，抱怨著夢境太過真實，直到此刻心仍隱隱的疼著，判官卻冷不防的開口：“圣守甘玉，你是沒有下一世的。”

我一驚，只覺得是晴天霹靂，劈在心里還不能疼，只是呆呆的不知說些什么的時候，判官又轉過話題：“你們甘氏和圣石的淵源頗深，關于圣石，你只知其一?！?/p>

我順著他的思路，靜靜的問：“那還有什么？”

他走出幾步來，笑容終于撤下來，變成一張長者智慧的臉：“那好，我問你，這么多年來，你們甘氏一族從未下山，怎么可能血脈相傳，你就沒有想過，你的父親是誰嗎？”

我道：“娘沒說，我也沒問?！?/p>

他換了一種語氣，提醒道：“你娘不說，那是因為你根本就沒有父親?！?/p>

我反駁：“這不可能?！?/p>

他笑著看我，似乎在說，真的不可能嗎？

“那你有想過巫女死后，靈力都會被圣女繼承，你們甘氏卻是唯一不被繼承的，這是為什么？”

我知道他不會撒謊，于是認命的問：“為什么？”

他道：“三界圣石的可怕之處，并不只是威力強大，更是因為它是三界萬物魂魄的根源，萬物皆由它生，也能由它滅，神界圣石能毀掉神族所有人的魂魄，魔界圣石亦是，你小指內的人界圣石也自能毀掉人族，亙古初期，圣石孕育三界，才有了冥界，萬物皆由冥界輪回，進入現實，形成如今的局面?！?/p>

判官打量我轉口道：“你們甘氏卻不同，你的祖先封寒將圣石封入體內，所以她成為圣石的宿主，為了保持不滅，圣石必須有新的宿主來繼承，所以你們甘氏到了成年之時，圣石便會出現，孕育一個新的魂魄在甘氏體內，成為新生兒，再進入到腹中孩子體內，以此相傳，保持不滅，所以直到圣石體離開你的身體之前，你都不會死，就算你到了冥界，依然能夠回來?！?/p>

我不說話，他還是繼續說道：“你們甘氏跟尋常人不同，你們的魂魄不由地府而來，是直接在現世產生的，所以你們也不歸于地府?！?/p>

難怪我在冥界還能回來，傅靈魔也不能殺死我，過去一切我不能解釋的事情都清楚了。

我問：“所以我就算我死了，日后去到冥界，也無法轉生？”

他搖頭，頗有意味：“不僅如此，你們的魂魄會在地府灰飛煙滅，你的祖先，除了封寒之外，都已經徹底消失了?！?/p>

“什么？”我猛的看著他，眼淚怔怔的從眼中落下來，灑滿彼岸花，空氣中似乎有什么東西陪著我低低的哭泣著，想必是那善良的花兒，觸動了它們的傷感吧，我含淚質問道：“她們都消失了嗎，我娘也是嗎？”

“不錯?！迸泄俅鸬目隙?，我當時就痛苦的覺得不是發生自己身上的事，所以他才說的那么輕松嗎？

原來，那不僅是再見，更加的是永別，從今日后，世上再無祖先的痕跡可循，一切的一切都消失的那么干干凈凈了。

我只是流淚，卻哭不出來，好像覺得哭也無用了，無奈到了極點，痛到了極點，哭聲所能表達的真的就太少太少了。

判官道：“還要提醒你，甘玉，你們的魂魄都不是長存的，都是暫時成型的，當圣石離開你們的身體，你們的命就不長了，靈氣耗盡，不過是四五年的時間而已?！?/p>

我哭著笑了，難怪娘親在我那么的小的時候就離開了，難怪我所有的祖先都保持著年輕的樣子，原來都是不長命之人。

判官忽然問：“就算這樣，你還是決定要取出圣石嗎？”

我反問：“那我能怎么辦，為了我一人獨活幾年，就要拿三界人的和平來交換嗎，我區區一個短暫的魂魄值得如此嗎，殘落還在等著我的圣石，梅開也在等著，明淺等著，三界都等著，你要我如何去選？”

判官見我如此絕望，也是扭頭，換了一副安慰的臉：“你可以自私，我游歷人間得知三界里面，人族最多情，容易受到他人的影響，如今這樣的情況下，自私又何妨，不會有人知道，反正三界萬物最后不管以何種姿態都會回到現世的，而你，一旦離開，就不可能回來了。”

我背對著，望著滿目的彼岸花，花如血一樣絢爛鮮紅，且有花無葉，無與倫比的殘艷與毒烈般的唯美，花葉彼此相守、彼此相知、卻彼此兩不相見。

垂下來的五指落在花朵上，指尖微微觸動，細小的柔軟繞過，卻在心中落下千斤巨石，就是如此站著，也耗盡了力氣。

一旦離開，就不可能回來了，這是多么的可悲，可嘆，可笑啊。曾經的心，一心憂傷著不能陪伴這明淺白首，最多幾十個春秋，如今看來，當時真是癡心妄想，我不僅不能陪著他到我老去，就連許諾的下一世，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