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姑娘,明日便要回京了,你早些休息吧”青翎將離歌送回她的住處,并囑咐道。
“好”見青翎離開,離歌才躺倒了床上,但是閉上眼睛在床上翻來覆去許久都沒有睡著。
“唉”不知是第幾聲嘆氣后,離歌從床上翻身而起,披上狐裘出了門。
北域的天氣雖然一直很冷,但近幾日下的雪卻是越來越少。
離歌本想在離開前再去‘云天之顛’看看,卻在不知不覺間走到了‘離水之心’門口,清涼淡泊的錚錚琴音自里面?zhèn)鱽?,似有些悲傷,又有些怨恨?/p>
離歌抬起頭看向頭頂?shù)摹x水之心’四個大字,為什么是‘離水之心’呢?
是因為心失去了水的澆灌孕育,還是水拋棄了心,若是這樣,那你,又是被誰給拋棄了呢?
緩步踏進這一個月以來走過無數(shù)次的地方,依舊飄渺神秘,人間仙境。
遠遠便看到宮云夙坐在正殿外的白蘭青石上撫琴,十指在琴弦上飛快地撫動。
琴音一轉(zhuǎn),仿若萬馬奔騰,伏尸百萬的殺伐之氣,席卷包容了一切。
一道毫不留情的音刃帶著無邊的殺意直擊離歌。
后者在完全沒有準(zhǔn)備的情況下只來得及迅速側(cè)身避開,不過她再快也快不過宮云夙的放手一擊,一縷發(fā)絲被整齊切斷落在雪地上。
離歌側(cè)頭看向攻擊者,只見一片殘影閃過,離歌的脖子便被恨恨扼住,瞬間漲紅了臉。
“你,你干什么?”離歌的話幾乎是從嗓子里卡出來的,完全弄不懂宮云夙的意圖。
“連本少主隨意一擊都不能安全無虞地避開,明日要如何在慕容遠手下救人?”淡薄如冰的幽深水眸散發(fā)著無可企及的高貴,冰冷的聲音里透著絲絲冷哧。
一把甩開離歌,宮云夙雙手背在身后,聲色淡淡道。
好不容易才站穩(wěn)腳步,離歌睜大眼睛看著眼前冰冷無情的人,心里涌過一絲酸澀,一個月的時間,她已經(jīng)盡力了,明日一行無論成功與否,總之,自己一定會竭盡全力,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
離歌不言不語,始終保持沉默,宮云夙在心中無奈地嘆了口氣,寬大的袖袍一揮,如冰晶般透明干凈,渾身散發(fā)著淡藍色光影的‘幻羽冰琴’幾個翻轉(zhuǎn)便到了宮云夙手里。
他將琴遞到離歌面前,“幻羽冰琴的威力是一般古琴的不止十倍,并且可以幻化音刃為冰針,一招置人于死地,暗格內(nèi)還有細如牛毛的牛毛毒針叫人防不勝防”
宮云夙在琴身下面一劃,琴身右側(cè)的暗格內(nèi)數(shù)根牛毛針霎那射進正對的幾棵楊花數(shù)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枯萎。
“這,這”離歌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一幕,結(jié)巴得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牛毛針上涂滿了見血封喉的劇毒,觸之及死”令人毛骨悚然的話被他說出來卻如家常便飯般隨意。
“這是要,給我嗎?”離歌愣愣地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
見宮云夙點頭,她才受寵若驚地接過‘幻羽冰琴’。
轉(zhuǎn)念一想,離歌又道:“但是,‘幻羽冰琴’是北域少主的東西我若是拿著它,會暴露你吧?”若是要用他的安危來換取自己能感受到的他對自己的那一絲絲好的話,那她情愿不要。
“北域的勢力不是別人想動就能動的”無比囂張狂妄的話從他嘴里說出來卻完全讓人感受不到那份囂張,反而覺得是那么的妥貼,仿佛他本就是站在那頂端的人。
“明日,我會讓青翎與你同行”
“不用了,虞揚他們會幫我救人的”雖然宮云夙表示自己不怕被慕容皇室的人發(fā)現(xiàn),但是她也不想欠他太多。
“你以為憑你們八人之力便能在慕容遠手下救人嗎?你還是不了解慕容遠,這位大歧第一謀士,智勇雙全的大歧太子,他的能力絕不是你能想象的”宮云夙的一番話雖然是極力贊揚了慕容遠,大大地貶低了離歌的能力,但是離歌也從他的話里聽出了一絲絲對慕容遠的不屑,不由側(cè)目看著宮云夙的側(cè)臉。
“還有,劫法場必須劫得聲勢浩大,盡可能驚動慕容啟出宮?!?/p>
離歌疑惑地看向他,本想問為什么,可是轉(zhuǎn)念一想,他既然讓青翎同行,自然是提親做了安排,便也不再多問。
“知道了”
“不早了,趕緊回去休息吧”宮云夙不咸不淡地留了句話便欲轉(zhuǎn)身離開。
眼見宮云夙就快進入大殿,離歌突然生出一種今日一別,相逢便遙遙無期的悲涼與不舍感。
明明決心要留在他的身邊,奈何身負重任,只得與他暫離,即使,很舍不得。
“云夙哥哥”沖動之下,離歌脫口而出“我們還會再見嗎?”
“有緣自會相見”宮云夙頓住腳步,冷硬地回答了一句,復(fù)又踩著從容不迫的步伐進了大殿。
見宮云夙進了屋,離歌黯然傷神地在原地站了許久,才轉(zhuǎn)身走出院子,抬頭凝視著大歧都城的方向。
“爹,娘,大哥,你們一定要等著我。”
一定要等著我,哪怕不復(fù)金碧輝煌,高官爵位,哪怕只是山間野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一定要有你們,才完整。
翌日一早,幾日未下的雪又紛紛揚揚地落下,一點點,一片片,細碎零亂而勻稱飄搖地款款而來。
那像柳絮一般的雪,像蘆花一般的雪,像蒲公英的帶絨毛的種子一般的雪,在風(fēng)中飛舞。
這般美麗的雪花,在離歌眼里儼然成了離別之雪。
偌大的夜水嶺外是一處絕壁,兩處懸崖相連的是以一條千年玄鐵制成的鐵索橋,橋兩側(cè)被各色青蔓與花朵纏繞,好不唯美。
橋的一頭絕壁上有一條泥濘小路直下北域的主城連城,也就是北域百姓們居住之所。
離歌看著守橋的人,一個個一襲墨色,還渾身散發(fā)出足以凍死一頭牛的冷氣。
是北域太冷了,還是夜水嶺太冷了,這里的人都冷冰冰的,會笑的也就那么幾個人而已。
“離姑娘,我們走吧,少主不會來的”青翎見離歌背著冰琴在橋頭站了好一會兒都一直凝望著‘離水之心’的方向,念念不舍,不得已才出聲提醒。
離歌又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默默轉(zhuǎn)身與青翎一同下了山。
夜水嶺的背后有一處雪山高地,可以俯視整個北域的風(fēng)景,名為雪崖。
一抹銀灰在那處高地上無風(fēng)自動,與雪花爭輝。
“嘖嘖嘖,連‘鳳羽冰琴’都借出去了,看樣子是春心萌動了啊”錦葉邵手中折扇輕晃,風(fēng)度翩翩。
聞言,宮云夙眸色微動“北域是時候出手了,‘鳳羽冰琴’不過是拋磚引玉而已”
“就知道你沒這么好心”錦葉邵遙遙一嘆,“人要救,利益也要圖,你可真狡詐。”
“借離歌之手將北域的勢力展露于人前,比起我刻意而為之的效果更加意想不到”魅惑的眼底泛著冰涼,視線也不知道看往何處。
滿身幽寂,十六年的籌謀,必須一出即中,沒有時間修養(yǎng),也沒有時間重來。
大歧三百二十七年五月初
久違的太陽照耀著大地,昭示著新的溫暖重回大地,夏日的陽光雖溫暖,卻過于灼人,就像一些人的心情,焦灼不堪。
今日迄京城內(nèi)做生意的都不做生意了,全都涌向了一個方向,就是迄京城的菜市街口。
皇上下旨離裕靖與流云國勾結(jié),意圖造反,下令于今日午時三刻滿門抄斬。
所以迄京城內(nèi)無論官宦還是百姓都抱著各種心態(tài)趕著往菜市街口去。
“離裕靖勾結(jié)外賊意圖謀反,罪證確鑿……”
監(jiān)斬官站在高高的監(jiān)斬臺上朗聲道。
“哎喲,你說這好好的怎么就要問斬了呢,真沒想到離大將軍會與流云國勾結(jié)啊”
“是啊,你說離大將軍一家除了那大小姐以外都是多好的人啊,經(jīng)常在城外施粥布膳,幫助逃難的百姓,怎么就,唉”
“是啊,是啊,好人不長命吶”
“……”
臺下圍觀的百姓們傳出一陣陣的感嘆聲。
“太子殿下駕到”
一聲公鴨子般尖厲的高喝聲遠遠傳來。
眾人立馬噗通地跪了一地,高呼“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來人一襲及地鎏金蟒袍加身斜躺在車碾上,烏黑的長發(fā)被同色紫金玉冠豎起,發(fā)尾凌亂地灑在身后的墊子上,深邃如雕刻般完美的五官嵌在如玉的臉龐上,細長的丹鳳眼微微上挑,黑曜石般深邃的眼波流轉(zhuǎn)間,一股凌厲與狠辣透骨而出,叫人望而卻步,不敢小看。
慕容遠起身下了車碾,抖了抖自己的衣袍,緩步踏上監(jiān)斬臺,坐在監(jiān)斬官的位置上,鳳目一挑,傲然之息油然而生,薄唇微啟:“免禮”。
“謝太子殿下”
……
“殿下,午時已到,該行刑了”監(jiān)斬官揚起一臉諂媚的笑,對慕容遠道。
聞言,慕容遠抬起懶散的目光看了看天色,再看向下方跪著的離家眾人。
“淺兒,惜陌,咱離家行的端坐得正,就算他們皇家再扭曲事實,咱們也是光明磊落”說話的是一名長得非常端正的中年男子,眉眼間有幾分浩然的正氣,說的話也是底氣特足,一片朗然的霸氣。
“爹,這小妹還沒來呢,您就別在哪兒說些有的沒的,咋們家一定會平安度過的”離惜陌跪在一旁,吊兒郎當(dāng)?shù)馈?/p>
在戰(zhàn)場上,離惜陌是殺人不眨眼的大元帥,在家里,他其實是一個吊兒郎當(dāng)?shù)男宰樱遥瑒e人都不清楚,其實離歌的性子也都是跟離惜陌學(xué)來的。
不過呢,兩兄妹都是性子無限黑,外貌無限美的德性,溫潤如玉的氣質(zhì),痞子般的笑莫名給人一股親和之氣,不經(jīng)意間流露的風(fēng)流倜儻硬是叫一堆女子暗許芳心。
眉眼間與離歌有七分相似,相似的眉,相似的眼,一如朝華般絕美的風(fēng)姿令周邊花木黯然失色。
“行了,你們爺倆就都少說兩句吧,要相信離歌,這么多年,她也該長大了”幻千淺斜睨兩人一眼,完全看不出這一家三口面對的是刑場,要赴死的樣子,反而是無限的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