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天筄皇朝第五個年頭,距離大召國破已經整整過去五年了。
花景望著眼前巍峨的皇宮輕輕一嘆,江山易主,雖不過短短五年時間,但卻絲毫看不到前朝跡象,足可見當今皇上勵精圖治,且賢臣明君,乃是盛世之兆。
黃昏時分,斜陽映著金黃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頂,瀉了一地余暉。上好的白玉鋪就的地面,踏上去就像漂浮在海上的島嶼。
廊腰縵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勢,鉤心斗角。
一路走來,倒確實是這樣的感覺?;ň按脚闲σ飧?,這宮廷雖然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卻也是個精致巧妙的地方。
“嫣家姐姐!”一聲如黃鶯出谷般宛轉悠揚的呼喚打斷了她的沉思,這般動聽的聲音,想必這天下不會再有第二個人了。
花景輕輕回過身,動作極盡優雅,她是丞相之女,自然舉手投足間盡是貴族之氣,加上那張如玉砌的無一絲瑕疵的美顏,雖不是最美,但絕對是能入之人心的。
季鑲急急忙忙跑到她身前,嬌嘆一聲,“總算追上了,我可在后面喊你好幾聲呢!”
花景忙拿出手帕給她擦汗,假裝認錯道:“是姐姐的錯,姐姐后面沒長眼睛看不到妹妹,真是該打。”
季鑲聽她這么一說,毫不顧形象地大笑起來,邊笑邊道:“嫣家姐姐真是會說笑,怪不得我家姐與姐姐交好,還時??浣憬闶莻€妙人!”
花景淡淡一笑,這才想起季瑩沒有來,便問道:“你姐姐呢?”
季鑲一撅嘴,“家姐偶感了風寒,這百花宴是來不了了,我尋思著今日一定不能打瞌睡,定要將今天好玩的全部都告訴姐姐?!?/p>
花景掩唇一笑,看著她道:“那我在你旁邊行督查之職?!?/p>
季鑲愣愣地看著她,對于自己剛才的豪言壯語頗為后悔,花景笑著在前面走著,回過頭看著她,喚道:“還不快點過來!”
季鑲脆靈靈應了一聲,聲音如清泉般沁人心脾?;ň皳u搖頭,想著她與季瑩兩人雖是同父同母,性子卻是極為不同的??粗捐傂Φ萌缭缟下溆诰G葉之上的露珠,晶瑩剔透,心中也是十分歡喜,拉著她的手,向著宴會方向而去。
這百花盛宴,每年都會在宮中舉行。表面上是太后娘娘想要和這些后輩好好話話家常,了解了解民間有趣的事,實則就是給自己的孫兒挑未來的孫媳婦。
而這些姑娘家也著力打扮自己,為的是能在這百花宴上出出風頭,讓皇子們欣賞欣賞自己,未來若能當個王妃也是不虛此行了。有些女子如此,可有些人卻是在百般躲避,就如那京都第一美女季瑩。
花景側過頭,看了看季鑲,季鑲雖然不比季瑩美,但那聲音卻是真真動人的,足可讓任何一個男人難以忘懷,只是這丫頭單純得很,不知這世上人心險惡,更不知這皇宮處處是險。
季鑲剛剛及笄,自然是第一年來此,而她已經來過兩年了。
女子及笄之后,太后就會邀請這些官宦人家的女子來參加百花宴,季瑩與她同歲,可兩年來她一次沒來過,都找借口搪塞過去了。她無心入宮,可她是京都第一美人,殊不知如此避諱,反而適得其反?;ň芭c她倒也算得上有幾分交情,也著實不愿讓她進宮來。
她還兀自想著,只聽遠處傳來女子的對罵聲。
“賤人!”‘啪’地一聲,一個黃衫女子狠狠打在了另一個女子臉上,因離得太遠,看得并不真切。
季鑲拉著花景,一臉天真,“那兒怎么了啊?”
她們是在橋上,雖看不清被打的女子的樣貌,但卻可以看清那黃衫女子的容顏,膚色如玉,眉如黛,只是那一雙眼睛頗為陰鷙了些,使得整張面孔看上去有幾分猙獰。
季鑲叫道:“那不是太子妃嗎?”說完緊緊捂住嘴,怯怯地看向花景。
花景拉著她就要走,“這皇族之事不是我們可管的,可瞧的,還是快些走吧?!?/p>
誰知季鑲一把拖住她,嘻嘻笑道:“哎呀,姐姐,瞧一會兒嘛,我保證,就一會兒。”
她其實就是好奇太子妃怎么會跟那女子吵起來,心中多有些看熱鬧的成分。
花景剛要說什么,便看到遠處暗林里有幾道身影,待想瞧得仔細些,也便沒回季鑲的話,季鑲倒以為她是答應了,歡呼道:
“就知道嫣家姐姐最好了!”
遠處太子妃還在訓斥那名女子,“本宮的衣服都臟了,你這個賤人,你就是故意的,分明是想讓本宮出丑!”
那女子抬起頭,嘴角輕輕一勾,有著幾分媚人,又有幾分嘲諷,
“太子妃娘娘,臣妾哪有那個膽量啊,是您自己不小心跌到那泥里的,您應該找是誰在那兒弄的泥,使得您這尊貴的太子妃娘娘不小心掉了進去。”
太子妃氣得手指哆嗦著指著她,“你這個賤人,分明是你在背后推本宮的!”
那女子聞言哈哈大笑,“嗬!真是好笑!”隨即她轉身,沖著身后的丫鬟道:
“你們聽見太子妃娘娘說的話了嗎?說我在背后推她,我倒是想問問太子妃娘娘,您背后是長眼睛了嗎?都能看到我在背后推得您!”
太子妃后退一步,嚷道:“顧緋顏,你別得寸進尺,當年你能進得了太子府,全是因為你的肚子,呵呵,可現在呢,孩子也沒了,以后你的肚子也別想鼓起來,你還以為太子會寵愛你到幾時?”
顧緋顏緊緊攥著隱在袖下的秀拳,眼睛閉了幾閉,那個沒了的孩子是她的大忌,努力調整自己的情緒,驀地,她睜開眼睛,嬌笑一聲,說道:
“哈哈,那好歹太子殿下也寵愛過我,太子妃娘娘您夜夜守著空房,一天都難以見到太子殿下一面,真真是可憐啊!
所以嘛,想著今天借著百花宴來見見太子殿下,但恐怕今日您和這艷麗的鵝黃犯沖,倒了大霉,摔了個狗啃泥,這么精心打扮,嘖嘖,真是可惜了!”
顧緋顏語速極快,太子妃只有愣愣地看著她,說不出一個字,難以反駁,歇了一口氣,太子妃剛說出一句:
“大膽……”
顧緋顏又道:“對,臣妾是大膽,但臣妾也知道羞字怎么寫,您說您打扮成這樣有何必要呢,也不看看您已經多大了,今日這百花宴您可不是主角,那么多的小妹妹在呢,您能搶得過誰的風頭?太子殿下難道還會注意你這個老——女——人嗎?”
太子妃氣得直喘氣,身后的婢女扶著她給她順氣,紛紛喊著:
“太子妃息怒!”
太子妃一把掙開她們,“滾,都給我滾開,今天我要是不收拾了這個賤人,我就枉為太子妃!”
太子妃擼著袖子,顧緋顏掩著唇,嗤笑一聲,
“太子妃這等樣子還是個大家閨秀呢,真叫緋顏開眼了!”
“在本宮面前不自稱臣妾,看來你真是太放肆了!”顧緋顏聽罷只是仰頭大笑。
季鑲看著此時的場景,不免有些驚到了,拉著花景,急急道:
“姐姐,這太子妃娘娘和顧良娣要打起來了,這可怎么辦???”
花景有些好笑,拉下她的手,“季鑲,這皇族之事,不是你我可以管的,莫不然,是要掉腦袋的?!?/p>
果然,季鑲嚇得手一下子縮了回去,緊緊捂住嘴巴,一臉驚恐,花景滿意地笑了。
只聽身后一個女子溫和的聲音響起,“去,告訴太子妃娘娘,太子殿下正往這里趕來。”
花景側過頭,只見女子長相清麗卻一身傲然之氣,原來是尚書臺令史之女柳蕓然。
她身旁婢女應道:“是!”
柳蕓然看了一眼花景和季鑲,只是微微一頷首便從兩人身邊走過,一臉的倨傲。
只是她走后,花景倒是看清了在她身后不遠正往橋上趕來的寧王殿下,也看清了林中漸漸走出來的人影,赫然是太子殿下!
從震驚中緩過神來,她連忙拉著季鑲行禮,“參見寧王殿下!”
季鑲也隨即喊道,卻還偷偷摸摸抬起頭瞄著那人人所贊的美容顏究竟是何模樣。寧王殿下長得美,世間流傳一首詩,說的就是他:花間一少年,翩然落世間,從此凡塵客,卻見玉容顏。
他本不是凡間人,卻落于凡間,那容顏如玉如花,當真美極。
只是,為何寧王殿下從她們身邊走過時笑了一聲,而且沒有讓她們起身,這是何道理呀?
寧王殿下不讓起身,也沒人敢說什么,就這樣蹲著,也著實累人得狠??!
只聽那人聲音仿若是從千萬個山頭傳來,“好一個皇族之事不可管!”
花景心一驚,他竟然聽到了!
季鑲側著腦袋看了一眼花景,暗自替她擔心,花景咬著唇,不發一言,只聽蘇佑道:“只是,若是我這兩位嫂嫂打了起來,今日進出皇宮又這么多人,豈不是讓人平白笑話了去,丟盡了我皇族的臉!”
聽得此,花景心一沉,只道:“臣女知罪?!?/p>
蘇佑挑眉,“哦?說說,知什么罪???你又錯在哪里???”
“臣女…臣女沒有為太子殿下分憂解難?!?/p>
蘇佑聽得此話,默了一瞬,而季鑲則是困惑地想著嫣家姐姐所說的話是為何意,蘇佑輕輕咳了一聲,只道:“這錯認得倒快,這罪也認得好!”
花景一臉正然,盯著地面,今日出門不吉,太子妃的閑事不能管,自己并沒有錯,可要說自己錯在應該管皇族之事,那更是大膽,若是有心之人,強加上一條蔑視皇權,自己獲罪了不說,更是給爹爹添麻煩!
“起身吧!”
花景呼出一口氣,拉著季鑲起了身,她低著頭看著地面,不敢正視他。
季鑲則是調皮地看了一眼蘇佑,然后迅速面紅耳赤地低了頭。
“嫣家女,今日一見,果然有其父之風!”
也不知蘇佑這句話是贊,還是話中有話,花景只是微微一笑,并不答話,蘇佑又道:“這離百花宴還有一段時間,不若你們陪本王走走。”
寧王之命,誰敢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