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香徠所料,第二天早上二姨娘要帶著天徠去放牛,卻被張氏叫住了:“他二姨嬸,你自己去放牛吧,一個人能干的活非得去倆人干啥,讓天徠在家喂羊放豬,騰出香徠跟桂芳一塊下田拔草,田里那草比苗都高了,人手正不夠呢!”
二姨娘看了看身邊的天徠,八歲的天徠身量還沒有裝草的簍子高呢,怎么能割草喂羊。
可是沒辦法,張氏都這么說了,她若不讓的話搞不好就得吵起來。于是只能叮囑天徠兩句,然后把他留在家里,一個人放牛去了。
香徠雖然也擔(dān)心天徠,但是知道有娘在家里照應(yīng)著,不會讓天徠挨太多累的,便也收拾收拾跟著大伯、大昌和桂芳下田去了。
據(jù)說香徠爹活著的時候疼香徠多過天徠,按說十三歲在這個時代已經(jīng)算是大姑娘了,可是沈香徠卻一次田也沒有下過。
不過那都是從前,現(xiàn)在的沈香徠可是農(nóng)家娃子出身,大學(xué)學(xué)的還是農(nóng)業(yè),對于農(nóng)活絕對是熟門熟路,鋤起草來一點也不比大她一歲的桂芳慢。
桂芳雖然不是大伯那樣的悶葫蘆性子,但卻也沒有她娘和吳招娣那些心眼兒,家里只有她和香徠兩個女娃,從前相處得不錯,盡管這些日子沒少聽她娘抱怨香徠家四口人白吃飯,她對香徠卻也沒有多少反感,兩人一邊干活一邊說話。
香徠也正好就著她的嘴對這個家的事又加深了一下了解。
大伯和大昌只顧悶頭干活,也不像張氏那樣說東道西的,這樣一天下來香徠覺得在田里干活比在家里順心多了。
這樣一來倒是苦了家里的香徠娘,一面幫著天徠割草喂羊、放豬,還要和吳招娣一起做家務(wù),里里外外的分身乏術(shù),并且還要聽著張氏和吳招娣的冷言冷語。
幾天下來,香徠發(fā)現(xiàn)娘又瘦了,臉色也明顯不好,她擔(dān)心地問了幾次娘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香徠娘都說沒事。香徠估計是她一天到晚的只忙著干活,還經(jīng)常吃了上頓沒下頓給餓的,想著以后有條件了一定要給她好好補補,既然用了人家閨女的身。體就該盡人家閨女該盡的孝道。
四口人干活,家里那幾畝田很快便收拾干凈,牛有二姨娘放著,豬和羊又交給了香徠照料著,大伯再次跑起官司的事,剩下沈大昌這個大勞力便閑了起來。
吳招娣看著田里的活結(jié)束便不肯再做飯,每天摟著孩子睡到日頭照屁股,然后再抱著孩子去同村的娘家躲過做午飯,晚上的時間也算計得剛剛好,每到香徠娘把飯做好她就會回來。
可是混著混著,突然有天早上吳招娣早早的起來了,香徠娘過去做飯的時候她都已經(jīng)做好了一份一人吃的早餐,大昌也穿戴齊整正在吃著。
香徠娘奇怪地問道:“你們怎么起這么早,大昌這是有事兒么?”
大昌沒有回話,吳招娣歪鼻子歪眼地說道:“當(dāng)然是去掙銀子了,一窩子吃白食的,不可勁掙,骨頭渣子都得叫人吃沒了!”
香徠娘被損得沒敢再繼續(xù)問下去,只知道后來大昌拿著把鐮刀走了。
吃早飯的時候吳招娣已經(jīng)又回娘家去了,沈萬金和張氏問起來,香徠娘也只知道大昌似乎是去打短工,卻不知道究竟干什么。
直到晚飯的時候大昌才回來,眾人問了一嘴,他只說去給別人割麥子,然后匆匆吃了飯進屋躺著了。
飯桌上的沈萬金想想不對勁,又問吳招娣道:“大昌干的誰家活?沒聽說附近誰家種這么多麥子。”
吳招娣眼神有點閃爍,道:“東屯李永發(fā)給找的,我也不知道誰家的。”
“不知道誰家的?!”沈萬金頓時火了,吼道:“李永發(fā)指著恒遠田莊發(fā)的家,他找人向來是給恒遠田莊找,這事兒誰不知道!”說著朝屋里叫道:“大昌,你給出來!你說,你是不是去給恒遠田莊割麥子?!”
沈大昌垂頭耷拉腦地從屋里出來,可是卻靠著門框沒敢說話,不用說,一定是被沈萬金說著了。
沈萬金氣得滿腮胡茬兒的下巴直哆嗦,道:“你、你這是想氣死我!恒遠田莊是誰的?那都是那許宗德的!你二叔就是叫他的人給打死的,你、你竟然去給他干活?他的錢,就是餓死也不能掙!”
香徠來了的天數(shù)短,對這些事不太清楚,直到此時才知道大伯因為什么發(fā)火,她轉(zhuǎn)頭再看娘和二姨,兩人的臉都十分難看,低著頭默不作聲。
門口的大昌被爹罵得不敢吱聲,半拉腦袋拱在門框邊,躲也不是,聽也不是。
他沒吱聲,吳招娣可炸了,把筷子一摔,摟著家寶就哭開了。
“這日子沒法過了!嗚嗚……窮得米缸都刮掉底兒了也不讓人去掙點錢,他一個死人,倆腿一登完事了,撇下一大家子誰養(yǎng)啊?我們累死累活的還不是為了這個家好!這又成了我們的錯了!這是活活的想逼死誰呀!嗚嗚嗚嗚……”
一看吳招娣耍起這出來,沈萬金也沒招兒了。坐在那里氣得臉色發(fā)白,嘴唇直哆嗦。他雖然沒念過書,可是封建觀念一點不比讀書人差,作為老公公輕易不和兒媳婦犯話,可是今天實在氣得不行了。指著吳招娣道:“大昌媳婦你說這話啥意思?你進了老沈家的門兒,是少你吃了還是少你穿了?你都怎么累死累活了?除了忙時候讓你做過幾頓飯,這閑下來啥事不都是你嬸婆在做?碗都沒讓你洗一把,你還有啥可抱屈的?”
沈萬金一輩子老實巴交,見吳招娣作急了才逼出幾句話,怎么能輕易問得倒吳招娣。她一抹眼淚沖著沈萬金叫道:“還問我啥意思?你這是啥意思?!剛才又喊又叫的沖著誰呢?不就是罵我呢么!我求著我爹給大昌找點活反倒成了錯處了!還嫌我干得少?你們老沈家一大家子吃白飯的,是不是都想讓我給你們養(yǎng)著?你們一家人都活不起了?娶個媳婦回來當(dāng)驢使!我給你們家傳宗接代,我還得給你們家當(dāng)牛做馬!我老吳家的閨女上輩子欠你們的了?”
說著重重把家寶塞進張氏的懷里,哭喊著叫道:“老沈家容不下我,大不了就不過!嗚嗚……你們把我休回娘家好了!”
說著站起身來就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大昌想拉住她,卻被她重重一把推開撞在墻上,然后奔出院子一路哭著又回了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