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有所求
“兒子自小事事都是父親和您做主,這次說親,我要娶個自己喜歡的。”馬惠民悶悶的說。
“你喜歡的?你喜歡誰?”馬太太被氣個倒仰:“惠民你還是小孩子嗎!妻者,齊也。咱們‘滬上九里’的媳婦將來也是帶出門應酬的,你讓我怎么和別人介紹?啊?難道和人家說,這位是我們家新娶進門的媳婦,是不是看著眼熟,原來在夜未央做交際的……”
“媽,早就沒有什么‘滬上九里’了。”馬惠民臉色也不好看,僵著臉,耐著性子勸:“您不是從小教導我,莫以出身論英雄。何小姐品貌性格樣樣不差,就是壞在一個出身上。這世道一個女孩子也不容易,她要是能有父母依靠著,也不會出門拋頭露面的謀生養活自己。”
“呵呵……”馬太太看著一向對自己言聽計從的兒子,竟然會為了個那個女人頂起嘴來,就覺得體內五臟六腑都要被怒火燒起來:“有沒有‘滬上九里’,我們馬家也是本本分分的人家。”說起何小姐更是一臉的唾棄:“一樣都是年輕的女孩子,就拿敏貞來說,做職員、當教員,這樣才算是做事。正道多著,她不走。皮肉生意,算什么謀生手段。我的傻兒子,謀生的手段多著呢!你可別被那狐貍精給迷惑了。”
“媽,是我中意人家。何小姐今天之前都沒和我講過話,您不要總是‘狐貍精’、‘狐貍精’的說人家。”
這還沒怎么樣,就護上了,本來就是個狐貍精。
馬太太看著滔滔不絕的兒子,默默運氣。
“出身又不是能選的,何小姐也是可憐人。”馬惠民試圖與母親講道理:“就是當初孫太太帶著敏貞住進九里巷的時候,您還說誰沒個難處,要幫扶弱小,怎么到了何小姐這里就不一樣了呢?”
“幫弱扶小也要看對誰的。惠民你還年輕,一時被迷惑了,媽不怪你。”馬太太推心置腹的說:“你想想你說中意的何小姐,中意她什么?品格端莊還是持家有道?不過就是整天露著白花花的大腿招搖過市,一看就是個不安于室的女人。正經人家的小姐誰會那樣?”
馬惠民十分想說,他理想中的伴侶就是個熱情奔放的女子。根本就不喜歡什么含蓄內斂的大家閨秀、小家碧玉。
這樣的話又不好直接與母親探討,只好籠統的說:“何小姐不過是穿的時髦一點,怎么在媽眼里就是招搖過市了。您也沒與她相處過,怎么知道她不是品格端方。說不定與我成親之后,就能持家有道呢?試都還沒試過,您怎么就知道一定不行?”
“你……”馬太太氣的手指發顫,高聲喊馬先生:“老馬、老馬,趕緊過來……你兒子要為個舞女氣死他媽了。”
父親性格內向,一輩子對著母親就沒說過‘不’字。不是心甘情愿的同意,就是委曲求全的照辦。
“反正我就是喜歡何小姐了,要是娶個不喜歡的過一輩子,那我還是自己生活下去好了。”馬惠民可不想等著兩個人來圍攻自己,只能速戰速決:“媽,我還要去同事家里有事,今晚就不回來了。”
“你嚇唬我是不是?”馬太太對著惠民的背影提高了嗓門喊:“不回來就不回來,這個家里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不會讓個交際花花進門,你要是想氣死你媽,就直接氣死我好了。惠民……惠民……”
馬惠民急慌慌的出門,還能聽見屋子里母親氣急敗壞的喊著自己名字。
一時間又想不起來能去哪里,只好站在外邊天井旁的香樟樹下嘆氣。
他實在不擅長于人爭辯,而母親看起來又對何小姐成見頗深。要是敏貞在家就好了,她一向能把話說到母親的心里去,不然改天厚著臉皮請她幫幫忙好了。
九里巷的房子老舊,沒有什么隔音效果。何小姐又是租住馬家的房子,雖然不能聽的完全,也知道馬惠民惹了馬太太生氣。
說來應該感動的,最起碼一個人為了自己在抗爭。
只是何小姐心里只有惆悵和煩悶,感動則是無從說起。
看來明天又要重新找房子了,這樣居無定所,看房主臉色的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還記得手里有了第一筆錢,租住了一個單間。她專門置辦了喜愛的家具,耐心的裝飾,仔細的維護。感覺像是家一樣,只可惜好景不長,就因為房東來的勤快一點。房東太太就找來,鬧得自己灰頭土臉。
何小姐當時年紀小,被當眾吵嚷出來是個舞女,只覺得無地自容。根本不敢與房東太太分辨,收撿貼身的東西,連押金都沒好意思討要就走倉皇逃跑了。
以后幾次,有的是房東騷擾,也有房東太太知道自己是舞女之后生事,還有就是夜未央里相好的家室找來鬧事……總之居無定所。雖然不會像是第一次一樣丟了臉面又賠錢,手里也慢慢有了些積蓄,卻也還是漂泊無依。就像是今天馬家的一頓爭吵,明天她就可能不知道要住到哪里去了。
這更加堅定了,何小姐要攀上一個多金男人的心思。
舞女這行,吃的是青春飯。機會就這么兩年,輕易不能下海,更不能輕易上岸。
“陪誰消遣不是消遣!”何小姐自嘲的想:“趁著年輕的時候買個好價錢。不然等到年華老去,腳下沒地、手里沒錢,再想出來應酬就晚了。”
當然比起那些兒孫滿堂,頭發半禿的老頭子,張家少爺那樣的簡直就是閃著金光的‘乘龍快婿’。哪次這樣的少爺到了夜未央,那些小女表子們不是口水流一地。
可惜越是這樣的人,越難以接近。沒想到這次住到九里巷還能遇見張家三少爺,敏貞妹妹只好對不起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九里巷,還真是個福地。
何小姐依著窗口,點燃了一根女士香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