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柏妍聽說陳敏而和蔣浩恩又走到一起了，她久久沒有說話。

陳敏而也沒有說話，她有的是時間等候程柏妍開口。況且，她現在說出來只是告知，已經不需要建議了。

程柏妍看著她，慢慢的說道：“我想我是為你們感到高興的?！彼齽倓偵戤叺哪嵌稳兆?，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她曾經想過把自己的幸福分一點給陳敏而，所以，衷心的希望她和蔣浩恩會有個好結果，但是，當這個“好結果”真的來到她眼前，她又開始猶豫了。她不知道為何她會如此反復，但是，此刻她的心里確實不是只得高興與祝福。

陳敏而說：“謝謝。”雖然這句話聽起來怪怪的，不過，柏妍是她最好的朋友，無論她說什么，她都不介意。

程柏妍也意識到自己這句話有問題，她又急忙的說：“我祝福你們。”唉，她這句話聽起來有多沒誠意就有多沒誠意。她開始發現原來自己口是心非起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為什么對著別人，她就可以鬼話連篇？

兩個人又靜默的坐了一會兒。程柏妍實在忍不住了：“據說所有復合的情侶當中，只有3%的人可以走到最后，因為同一個理由分開的占97%?！闭f完她就后悔了，她這樣算是什么好朋友？她簡直是唯恐天下不亂?？墒?，話都說出口了，覆水難收。

陳敏而笑著，她說：“我也知道這句話。我不敢說我會是那3%中的一個，但是，現在的每一天，我都很珍惜?？梢栽谝黄鹨惶?，我就要快樂的過這一天，不會被其他事情打擾。”在她回來以后的那些日子，她反反復復想過很多。沒有重遇蔣浩恩之前，她尚且可以告訴自己一切隨緣，但是蔣浩恩抱著她的那一刻，她知道，她從來沒有放下過。走到一起以后，她沒有想過其他，只想與他好好的走下去。

她猶豫著沒有說出他們已經注冊這件事，雖然程柏妍是她最重要的朋友，除了父母和蔣浩恩就是程柏妍，可是，現在看來，程柏妍需要時間到接受。所以，她還是不說的好。畢竟，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得到認同的。

程柏妍低頭不語。她想，她是想太多了。即使兩個人感情再好，有時候，有些事，其實人家并不需要她的意見，她何必說太多讓大家心懷芥蒂呢？她抬頭笑道：“你看，產后失調仍然生效，我都忘了要準備禮物給你。你要想什么？”

陳敏而笑道：“一只擺在書桌上的花瓶就很好?！?/p>

程柏妍又問：“恕我多事。你們可會準備婚禮？”她想到蔣浩恩那一場隆重的婚禮，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會進行第二次？對很多人而言，結婚是一生一世的事情，但有時候，人們會有更好的選擇，或是不得不選擇第二次。

陳敏而說：“會的，只請至親好友觀禮?！笔Y浩恩什么都想好了，他不想委屈她。陳敏而當然沒有異議，有些事情，她雖然不介意，但是，有人為她設想，她又何必推辭？穿上婚紗嫁給自己最愛的人，相信是每一個女孩的夢想?；榧喺帐且换厥拢槎Y，婚禮又是另外一回事。

程柏妍問：“那么，需要幫忙嗎？”她是不可能做伴娘的了，但是，她有很多事情都可以做，她不介意為陳敏而做任何事。換了是以前，她會把這件事說出來，然后說：“看，我都被自己感動了?！钡F在，她似乎說不出口。她覺得她們是漸行漸遠了。這是什么回事？這種感覺很不好。

陳敏而說：“也沒有什么特別難的事情，我自己可以了。”她經歷過程柏妍的婚禮，一些細節知道應該如何處理，而且，這真是一個很小的婚禮，她和蔣浩恩兩個人都覺得他們處理就好。

程柏妍笑著，她點了點頭。以前，她們談論過很多關于未來的事，可是，雖然那時說得那樣興高采烈，卻是沒有一件事和當時說的一樣，她們的現在，和她們想象的不一樣。

陳敏而說：“昨天我在校園里看到一只小狗，很可愛，不過后來見到它到處亂吠，好像想咬人的樣子，有寶寶被嚇哭了。樂寧怕狗嗎？”

程柏妍笑道：“不怕，見到了還喜歡和它們打招呼。像是老朋友。那只狗是什么回事？它還好嗎？”她一向喜歡小動物，她想女兒是繼承了她的性格。

陳敏而笑道：“知道有你這么關心它，它一定覺得很好。”她也很喜歡小動物，不過，只限于遠觀。

程柏妍笑道：“我想也是?！苯涍^陳敏而這樣一說，她輕松多了。

陳敏而說：“我知道你關心我。”她看著程柏妍，“你記得嗎？以前你常常拉著我去參加你同學的生日會，你怕我孤僻。”

程柏妍說：“可是，從來沒有用，你只去過一兩次，后來拉也拉不動了?！彼完惷舳媸莾蓚€性格相反的人，一個好靜，一個好動，誰也不知道她們是怎么相處得來的。或者，朋友間的互補也很重要。

陳敏而回想著往事，那時候她也不知道為何會那樣的堅持，或許是因為她家里實在有在多書了，她又不想錯過任何一個可以看多一頁的時刻。或許她會錯過很多，但是，她著實獲益良多。

程柏妍說：“其實，你什么都不做，比我做得太多要好?！彼芘Φ木S系著和每一個人的友情，記得每一個人的生日，記得他們的喜好，她那么多的朋友，都是很用心的得來的，但事實上結婚以后還保持聯系的不多。不過，相信她還是能夠一呼百應的，可是，現在的她，一點也不想做這樣的事了。

陳敏而說：“沒有這樣的事?！彼_實有很多事都沒有做過，但這不代表她就得到過什么，她最多得到的是自己想要的安靜而已。求仁得仁不是嗎？柏妍喜歡熱鬧，她喜歡安靜，各得其所。

“但所有女同學和你的關系都很好。”這是個不爭的事實，她在男生堆里混得開，但是多數女生都不喜歡她。

陳敏而不想說這是因為她和她們喜歡的人都保持距離的緣故，程柏妍沒有理由不知道的，只是，她一向只相信她自己相信的事。因此，陳敏而淡淡的說：“到如今還不是一別千年，后會無期?！泵總€人都有自己的方向，時間會幫一個人過濾他生命里的人和事，只留下他們需要的部分，無關緊要的那些，都在時光里漸漸的消失了。真的，不需要試圖找回曾經對你而言很重要的人和事，即使真的找回來了，感覺也不一樣了，還不如把那些珍貴的回憶好好收藏。時光不會騙人，只是會改變人。

程柏妍覺得這個時候說這些好像不合時宜，可是，她找不到別的話題。曾幾何時，她和陳敏而之間需要找話題？她說：“你有你的道理，伯母說你自小不喜歡和大家一起玩耍，因為你不喜歡人家離開?！彼筒粫?，她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明白人生有聚有散。

陳敏而笑著：“其實我并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和大家一起太久，會找不到話題，冷場的那刻讓我極度尷尬，所以我不想讓自己經歷那個場面?！彼幌虿幌矚g多說話，除了言多必失之外，只是因為她找不到適合的話題。她覺得自己一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而自己的世界和別人的世界是不一樣的，或許他們都在同一個世界，可她不是。她不想讓別人發現這件事情。

程柏妍說：“我記得你說過一句話，好像是《世說新語》里頭的，是什么來著？”她苦想了半刻，還是想不起那句話，只好看著陳敏而。

陳敏而說道：“劉尹道江道群：‘不能言而能不言?！彼醭蹩吹竭@句話，簡直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舞一樣，從此為自己的不喜歡說話找到了確鑿的依據。她確實不善言辭，雖然在課堂上她可以口若懸河，但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程柏妍說道：“你都說過，可是我都忘了。其實，有時候我很慚愧?！倍贾浪齻儍蓚€比親姐妹還親近，都知道她比陳敏而要大三個星期，可是，很多時候，都是陳敏而在照顧她，不光是生活，還包括情緒。

陳敏而說：“有這種事？何以見得？”她不知道有這種事情發生過。

程柏妍說：“我從來沒有為你做過什么事，但你從來不介意，我什么事都想麻煩你，你一直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我很羨慕你，你不爭也不搶，你的世界陽光燦爛，你從來不會看到黑暗的一面?！北挥眯暮亲o的人不需要見識世界的黑暗，這一點，她永遠也比不上陳敏而，雖然，她也覺得無論在哪一方面，她都不比陳敏而遜色。

陳敏而覺得再談下去，可能會變成兩個人的自我檢討大會，她不喜歡看到這樣的情景。于是她說：“我只是掩飾得很好而已。樂寧好像要醒了?！彼牭叫殞毧蘖艘宦暋?/p>

程柏妍看向房間，小寶寶只是哭了一聲就安靜了，她笑道：“可能夢到不開心的事吧?！彼螄L想談這種話題？可是，難得有機會，她想說出她的心事。

她們已經漸行漸遠了，或許，永遠都回不了最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