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柏妍自從與前男友分手后，時間突然變得多了起來，不僅可以陪伴父母去飲早茶，連回公司的時間也變得準時了許多，開會的時候，她也不再是百無聊賴的樣子，而是很認真的聽著，全程沒有打過呵欠，還可以指出某份報告中的數據有誤，這讓公司上下都嘖嘖稱奇。有老臣子開玩笑道：“看來總經理的任督二脈是突然之間打通了，公司的未來有望了。”程柏妍聽了，也不過是淡然一笑。過去她總是以為在最高層的人，不過是決策準確就可以，但是原來，還有很多東西是她需要學習的，她需要懂得的，比公司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多。

這一日，業務部的同事聽見總經理要親自去拜見客戶，都是一副下巴掉了的樣子，程柏妍走上前去，一個一個的把他們的下巴都抬了起來，笑道：“難道我不受歡迎嗎？”

即使是這樣，大家也不敢說出口，因此業務部的經理也只得跟著一起去了。后來，他們回來的時候，都是笑容滿面的，旁人一看，便知道這一項業務是談妥了。午間，程柏妍外出吃飯了。業務部的同事都聚在一塊兒，聽主管該項業務的同事繪聲繪色的說起業務商談的過程。

他說：“雖然我們不過是間小公司，但對方的秘書一聽說總經理親自出馬，也不敢像上次那樣愛理不理的了，剛好對方的總經理也在，所以，整個談判過程，他們都在場。一開始時我們被貶到地下去了，后來，總經理把他們產品的情況一一的說了出來，簡直比他們的說明書還要詳細，對方大概是被嚇到了，后來，這個產品的代理權就花落我們公司了，還當場簽訂了合作協議，效率一流。你們沒有能夠親眼看到程總的英明神武真是太可惜了。”本來他還以為年紀大不了他多少的總經理不過是跟著去看看，誰知道最后，談成生意的竟然會是她。看來，總經理并不像大家之前討論的只是個好看的花瓶而已，這個花瓶也是很有內涵的。當然，這句話，打死他也不敢說出口。

在他們背后的業務部經理咳嗽了一聲，開口道：“不要在背后談論公司領導的任何事情。”

那位說話的同事偷偷的吐了一下舌頭，大家安安靜靜的休息去了。

受到公司各方面人員好評的程柏妍，正式開始了她朝九晚五的辦公生涯。

陳敏而聽程柏妍說起她終于做成功了一單生意的時候，并不覺得意外，好歹她也拿著商業管理科的碩士文憑，如果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那才令人吃驚呢。不過，陳敏而還是覺得需要慶祝一下的，于是她們約好了在陳敏而任教的學校吃飯，這里也是程柏妍的母校，她們都在這里度過了美好的青春年華。本來陳敏而想著去正式的餐廳，但程柏妍堅持想重溫大學時光，所以，此刻，她們都拿著餐盤，跟在一大堆學生后面排著隊打飯。排隊的過程中，不時的有學生和陳敏而打招呼，程柏妍大感羨慕。

她說：“早知道我也留校好了，為人師表，教書育人，想想就覺得崇高。”她一臉的向往。

陳敏而知道她不過是一時興起，所以才不去附和她，笑道：“不久前我還被人說不應為人師表，以免誤人子弟呢。”

程柏妍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誰？是誰說的話，竟然敢說我們陳老師的壞話。”

陳敏而見到她的樣子，笑得樂不可支的。這個世上，除了父母，目前就只有程柏妍會這樣逗她開心。

她們坐在那個當年她們常坐的位置，落地窗正對著一排盛開的月季花，黃的、粉的、白的、紅的，肆意的開放著。程柏妍看了看四周，有點訝異的說道：“那么多年過去了，這里和當年沒有多大的變化嘛。”都說校園中的時光走得最慢，所有的美好都能夠定格，看來也真是對的。

陳敏而則說：“我對學校的第一個印象，是那個舊的牌坊。”那個很有歷史意義的牌坊，已經成為大學的一個景點，雖然不過僅存一個正門牌坊，但門上的幾個字，令人向往。遙想當年，有多少文人學者曾從門下經過，雖然現在都在歲月中凋零了，但依稀還能夠感覺到他們當時的風韻。有時候，陳敏而感性起來，連自己都可以感動。

程柏妍沒有像陳敏而那樣對歷史有過深刻的了解，她曾經笑過陳敏而：“中文系的同學就是麻煩，矯情起來連自己都不認得了。”她說得沒錯，不過，陳敏而不愿意拖其他同學下水，只肯認自己是這樣子。

陳敏而停下筷子，對程柏妍說：“我的偶像也在這個學校待過，你知道的吧。”陳敏而決定，如果程柏妍說不知道，她一定要與這個人絕交一個星期，不，一個月。

程柏妍笑道：“哎唷唷，好歹我們也是校友，這樣小看我，我也是有讀書過幾年書的。我們不是去參觀過人家的舊居嗎？你還說那些黃槐說不定就是你偶像種的，在那里虔誠的瞻仰了好幾分鐘哩，害得我都曬黑了。”至今她見到黃槐都有陰影，因為說不定陳敏而又發什么神經，看著那些黃得耀眼的花像是老僧入定般，拉都拉不走。而且，不僅僅是黃槐，還有紫荊白蘭紅棉，陳敏而這個人，就像前世是一棵樹，今生回來尋找她自己，可惜直到現在，那個影子還沒有對上，讓她也跟著受累了。

陳敏而也想了起來：“對，那里還住著人。”她抬頭看著天空，“不知道在里面住是怎樣的感覺？”

程柏妍笑道：“你認為還可以有什么感覺？說不定住在里面的人半夜里醒，發現面前有一個人，對著自己說‘我一個都不寬恕’，恐怕會得神經衰弱。”

陳敏而笑道：“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但愿他們可以和平共處。”

程柏妍聽到這句話，眼睛都大了，她不過是說說而已，誰知道反而被人反將一軍，看來斗嘴這件事，她要對陳敏而甘拜下風了，不然，有日神經衰弱的人會是她。她的心臟可沒有陳敏而的強大，那個人不僅喜歡看漫畫，還喜歡看科幻小說，腦袋里不知道都裝著些什么東西，常常語出驚人，雖然她們已經認識了一輩子，但程柏妍自問還是有點不太懂這個人。

陳敏而見到程柏妍一副被嚇到的樣子，想緩和一下她的心情，于是笑道：“我還記得有人說過，當時裝設計師才是理想，有朝一日能夠開一間只出售自己設計的服裝的店，才是生活圓滿。”

程柏妍笑道：“對，你連店名都幫我想好了。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花濃。我沒念錯吧。”當時，她們一致認為“云裳”這個名字最好，還打算去注冊商標呢。

陳敏而點點頭。那時候她們還算乳臭未干，但想法就很多，只是，都沒有實現就對了。現在，她們走的路，和她們當時想的，完全不一樣。

程柏妍嘆氣道：“造化弄人。如果我爸當年開的是服裝公司，那么我就可以順理成章的念設計專業了。現在，我只能夠靠不停的買衣服當作對理想的懷念與支持。”

陳敏而笑著，她還是第一次聽人把愛買衣服說得這樣高尚，不過，這個人是程柏妍，就不難理解了。

程柏妍突然振作起來，她說：“其實，現在也很好，在公司，我簡直是如魚得水、呼風喚雨。”如果去做時裝設計師，還不一定會有這個成就。

看著她神采飛揚的樣子，陳敏而可不敢潑她冷水。如果一個人是一間公司的總經理，還不能夠如魚得水，那么，這個總經理也太委屈了。

陳敏而放過了程柏妍，但程柏妍可沒有打算放過陳敏而。她說：“現在和讀書時光，你喜歡哪一個？快快從實招來不得有誤。”

陳敏而想了想，老老實實的回答：“現在。”她沒有說謊。讀書時光就算再美好也回不過了，與其懷念過去，不如努力將來，所以，她喜歡現在。

程柏妍怪感慨的：“其實大家都改變了很多，你也是，從前是陽春白雪，現在已經變成橡皮泥了。”

這句話雖然有點莫名其妙，但陳敏而還是聽懂了。她也知道自己成長了，但成長是必須的不是嗎？一個人本來是方的，現在已經磨圓了，真是生活迫人。

程柏妍說：“還記得當年你說想要一份比較穩定的工作，可以有多些時間陪陪父母，現在你做到了。”

陳敏而笑著：“可不是。現在的這個狀態，我真的很滿足。”每日睡到自然醒，吃著媽媽做的早餐，爸爸送她去上班，好友陪著吃午飯，課堂上還有一班不用太操心的學生。一生就這樣過去也沒有關系。

但是，理想還是理想，或許，永遠只能夠是理想。陳敏而想著，淡然一笑。人會變，經過了時間，知道了什么才是適合自己的。所以，對她而言，得到的，才是最好的，得不到的，誰還有時間理它。這條準則，放諸四海而皆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