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程柏妍有些感慨，其實，她的愿望是做個音樂家，參加演奏團，全世界去演出，把音樂散播到每一個角落，只是現在，她的演奏，最多也只能夠響遍整個社區的角落。為著當年的愿望，每年社區的文藝活動，只要找到她，她就義不容辭，說到底還是表演欲作怪。有時她也埋怨媽媽，怎么當初把她送去學鋼琴，如果像敏而那樣學小提琴就好了，至少她可以背著小提琴到處走，走到哪里就演奏到哪里，一點負擔都沒有，但是她學的是鋼琴。在這一方面，她可是深深的羨慕著陳敏而的，雖然陳敏而從沒有背著小提琴出門的習慣。

這時，蔣浩恩突然問道：“敏而，你是在放著音樂嗎？”

程柏妍四處張望，說：“有嗎？有嗎？我怎么沒有聽到？”

陳敏而用手固定了她的頭，笑道：“音樂是用來聽的，看不到的啦。”她轉頭看著蔣浩恩，“是的，剛才聽電話的時候關小聲了，你不說我還忘了呢。”她走到音響旁邊，扭大了音量。

蔣浩恩聽了很久，問她：“這是誰的音樂？”

陳敏而笑道：“林海，《踏古》。”她最喜歡的一個音樂人，他的音樂，她幾乎都聽遍了。

程柏妍道：“春節聽這個，還真是應景，不過，我還是覺得有點吵。太中國風的東西。”她做了個不可置否的動作。

陳敏而笑了一下，有人說過，甲之熊掌，乙之砒霜。柏妍聽的那些，她也不喜歡，兩個人算是打和了。

她們沒有再說話，聽著音樂，直到結束。程柏妍剛舒了一口氣，但幾秒鐘以后，她發現重新響起的音樂，竟然還是同一首。她盯著陳敏而，陳敏而攤了攤手，意思是說，你再不喜歡也沒有辦法。蔣浩恩見到她們兩個的表情，不由得大笑起來。程柏妍的視線從陳敏而的身上轉移到他身上，他連忙止住了笑，但是沒有用，不到兩秒的時間，他又笑了起來。他笑得很開心，他都不記得，自己上一次笑得這樣開心是什么時候了。程柏妍無計可施的又看著陳敏而，陳敏而徑直走過去把音響給關了。

蔣浩恩慢慢的停住了笑，他說道：“對不起，柏妍，但你剛才那個樣子實在太好笑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從放在旁邊的大衣口袋里掏出幾樣東西，分別遞給程柏妍和陳敏而，笑道：“這是新年手信，請笑納。”

程柏妍伸手接過，很神氣的說道：“看在手信的份上，原諒你了。”

陳敏而則只說了一句：“謝謝。”

蔣浩恩問道：“什么時候有機會聽你們合奏一曲？小時候總是聽到柏妍練習鋼琴，但就從來沒有聽過敏而的小提琴，一直都想聽聽。”偶爾從她家樓下經過，其實是聽到過的，但那樣的聽法不算。

陳敏而笑道：“想聽合奏的話，要去柏妍家才行，我家沒有鋼琴。”

這時，程柏妍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陳敏而和蔣浩恩看著她，以為她有什么煩惱，都在等著她開口訴說。

但她只是嘆了一口氣，然后說道：“說到鋼琴，真是觸到我的痛處了。”她轉向陳敏而，“有個問題想問很久了，但一直忘了問，這一次，希望你能夠認認真真的回答我。”

陳敏而見她一本正經的樣子，還以為她有什么嚴肅的問題想問，不由得收斂了笑容，等著她來問。

但是，程柏妍只是問：“你怎么選擇了學小提琴，而不是像大家那樣都學鋼琴？”她們社區里，會彈鋼琴的比比皆是，直到現在，每天從社區里出入，總會有幾棟樓里傳來單調的鋼琴聲，刺激著她的神經，每次她都想掩著耳朵大叫。

另外兩個人聽到這個問題，都笑了起來，蔣浩恩差點把口中的茶都噴了出來，他努力的把茶咽了下去，一副痛苦的表情。

陳敏而回答道：“這個問題我也問過我媽媽？我媽媽說，小提琴比鋼琴要便宜一點，所以，就讓我學小提琴了。”

程柏妍才不相信這個答案，她知道陳敏而那個小提琴絕對不是普通貨色，而且可能比她的鋼琴還要貴。

陳敏而笑道：“我媽媽真的是這樣說的。不信，等他們回來了，你自己來問。”

蔣浩恩笑著。他知道這個答案百分之一百可信，陳伯母本來就是說什么是什么的長輩，她的話即使不是全部都是真話，但肯定不是假話，不過是避重就輕的輕描淡寫說說，不去喧嘩之意。

程柏妍有些泄氣的說：“兩個媽媽意氣相投，從小我們每天在一起的時間比陪著爸爸的時間還要多，穿同款不同色的衣服鞋襪，上同樣的學校，吃同樣的食物，看同樣的兒童繪本，你說，怎么就學的樂器不一樣呢？”她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

陳敏而見她一副耿耿于懷的樣子，便安慰她道：“鋼琴的聲音悅耳很多，況且聽起來比小提琴要高雅，而且出名的也是鋼琴家居多，你就別再一副遺憾的樣子了。”這是真話，在很多年前她覺得鋼琴的聲音比較悠揚悅耳，不像小提琴那樣尖銳。當然現在又是另外一種感覺了，不過，她偷偷的想，這也不算是騙人吧，反正某個時期這是她的真實想法就對了。遙想當年，邏輯學是她考得最好的一門功課，偷換概念這種小事對她而言真是太過簡單了。

一直被忽略在一邊的蔣浩恩說話了：“你們也算好的了，這里還有一個不曾學過樂器的人呢，你們就收斂一下吧，免得傷了我弱小的心靈。”其實當年，他媽媽是準備讓他學一種樂器的，但是學跆拳道、學書法、上輔導班，已經讓他不勝煩惱，幾次三番的反抗下來，加上父親的幫忙，媽媽才打消了這個念頭，至今還抱怨他吃不了苦。

程柏妍和陳敏而齊齊同情的看向他，蔣伯母的嚴厲在社區里是出了名的，本來在社區的游樂場里還可以經常見到上幼兒園的蔣浩恩開著小汽車的身影，但是等他上了小學，忽然間就變得忙了起來，游樂場里再也見不到他的身影。這些事情，都是她們在和其他小孩一起玩耍時，聽到別的媽媽提起來的。那個時候，各位媽媽可是羨慕得緊，都覺得學多一樣是件好事，只是經濟上不太現實，效仿不來罷了。

程柏妍笑道：“這有什么關系，你家有的是錢，你隨時可以飛到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在最理想的位置聽最知名的演奏。”都說觀眾才最高貴，這話可是一點都不假，她也喜歡當觀眾。

蔣浩恩笑道：“你這是在安慰我還是損我啊，怎么我聽著句句都是諷刺的意思？”

程柏妍笑道：“我哪里敢諷刺你，這不是句句屬實嗎？不然你倒是挑個錯處出來。”他們自小便是鄰居，談到衣食住行，蔣伯母的口頭語是“錢不是問題，只有我們喜歡，多多都出得起”，她對這些豪言壯語印象深刻，陳敏而隔著一條街，所以，也沒有她清楚，因此她才敢說出這種話。

陳敏而看著蔣浩恩有些尷尬的樣子，便轉了個話題道：“現在也到吃飯時間了，你們吃過沒有？不然試試我的手藝？”她話音剛落，只聽見墻上的鐘又“嗒”了一聲，又到了正點時間。她抬頭一看，午間十二點正。她摸了摸肚子，怪不得有點餓了呢，她八點鐘吃過早餐，這期間除了喝水，別的也沒有吃過了。

程柏妍立即垂涎三尺的問道：“你家還有蛋糕和面包的，對不對？”陳伯母做的面包說有多好吃就有多好吃，她隔個兩三天就跑來陳家問候一次，目的性也很強，陳伯母也知道，所以，常常讓她吃個痛快，末了還裝了盒子讓她帶走，她已經過了不好意思的階段，把一切當作理所當然了。反正，大家也那么熟了，無所謂啦。

陳敏而指指冰箱，說：“我媽做的已經被吃完了，我昨天手閑做了些，如果你不嫌棄，自己熱了來吃。”

程柏妍馬上跳了起來，敏而的手藝也不差，反正比她是好很多，她一點都不介意。她笑道：“那么，我就不客氣了，先來個飯前甜點，待會再吃一餐好的。”

蔣浩恩笑道：“怎么好意思讓女生自己動手？你們坐著，我來做飯，一個小時保證有得吃。”

程柏妍笑道：“這怎么好意思？”她嘴上說著不好意思，心里卻不是這樣想的，因為她馬上又坐了下來，一副等著吃的樣子。

陳敏而站起來想去幫忙，蔣浩恩按著她的肩膀，笑道：“相信我，很快就可以吃飯。”于是，她只得坐了下來。

蔣浩恩走進廚房，一副駕輕就熟的樣子忙了起來。他在國外那么多年，吃西餐的日子不好過，本來從來不用進廚房的他不得已自己動手，久而久之，竟然愛上煮飯來，三個人的午餐，還真的難不倒他。

陳敏而看著蔣浩恩在廚房里揮動著鍋鏟的樣子，莫名的有些感動。媽媽說過一句話，她現在還記得很緊。媽媽說，愛你的人會煮飯給你吃，不愛你的人等著你煮飯吃。她想，以后和蔣浩恩在一起的那個人，真是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