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柏妍在追問陳敏而第一次見家長的情況，陳敏而簡單的說了個大概，程柏妍略感意外的問道：“所以，蔣伯母一開始就問這些問題了。”她搖頭道：“伯母們都是想象派的，剛開始戀愛就想到生兒育女去了。”她又安慰道：“大家都知道蔣伯母這個人有點強勢，你不要往心里去了。反正蔣伯父和浩恩都站在你這一邊。”

陳敏而笑了笑。這不是往不往心里去的問題，畢竟她是第一次以蔣浩恩女友的身份出現(xiàn)在他的家人面前，這樣的局面她從來都沒有想到過，或許她有必要考慮這段感情的發(fā)展方向。

程柏妍見她不作聲，又對她說道：“結婚才是兩個家庭的事情，談戀愛不過是兩個人的事情，我想浩恩會做他媽媽的思想工作，絕對不會再讓你受委屈的，你就別想太多了。這個時候，還是好好的享受戀愛的感覺吧。”

陳敏而笑道：“我知道了。我還什么都沒有說，你就長篇大論的了。放心吧，我沒事的。”這樣苦口婆心，一點都不像程柏妍的性格，她再不配合著點也太說不過去了。

不過，程柏妍自己也嘆氣道：“怎么現(xiàn)在談個戀愛也變得這樣復雜？說好的只要快樂呢？”剛開始的時候，或許彼此真的只是覺得彼此在一起，可以很快樂就已經(jīng)足夠，畢竟這個世界上，一個人能夠讓另一個人歡笑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但是慢慢的，彼此要求越來越多，加上旁觀者的推波助瀾，大家都忘記了初衷，本來已經(jīng)是很近的兩顆心，逐漸的逐漸的又很遠了，最后，遠到只有分開才是最好的結局。當事人完全不能明白，當中發(fā)生過什么事，為什么原本相愛的兩個人會走到結束的那一步。只可以說，愛情是不可理喻的，能夠一直保持清醒的戀愛，或許根本不是戀愛。

陳敏而說道：“快樂，是覺得幸福和滿足，是人的需求得到了滿足，生理、心理上表現(xiàn)出的一種情緒反應，常見的表達方式是笑。”

程柏妍無奈的笑著說：“這樣一說，快樂也不是一件單純的事情了。我甚至覺得，只能夠要求不要不快樂就夠了。”想想，生理和心理上都得到了滿足，這樣的事，哪里去找啊。

陳敏而笑道：“你這句話，讓我想起查理。布朗，他也說過類似的話。”

程柏妍問：“他是誰？”這個名字耳生得很，演藝明星嗎？

陳敏而說：“《花生漫畫》里的男主角。從來沒有把風箏放上過天空，沒有贏得過一場棒球比賽，從來沒有和暗戀的人說過一句話，對方也不認得他。”

程柏妍說：“確實是一個很悲傷的角色，不過，這一切，也并不妨礙他繼續(xù)做這些事吧。”

陳敏而說：“即使生活里充滿了失敗，但如果一個人還要繼續(xù)生活下去，就只得接受這一切。”因為，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程柏妍笑道：“這就是為什么有些人在愛情里受了傷，還是前赴后繼的往愛情里沖的原因吧。”所以，愛自己的人永遠不會受傷。即使是愛著一個人，也不要忘記最愛自己，這樣就不怕失去時會痛徹心扉。

陳敏而說：“但更多的人，會不再相信愛情。”她慢慢的說道：“我有一個表姐，今年三十三歲，是一個一歲多寶寶的母親，當初結婚，正是為了愛情，但她跟我講，原來所有的事情都有有效期限，感情也不例外。”程柏妍靜靜的聽著，問她：“為什么？”

陳敏而說：“兩個人結了婚以后，沒有人幫忙帶小孩，表姐在家做全職媽媽，一日忙足二十四小時，表姐夫回家以后，該做什么還是做什么，從來不理會表姐，生病也好什么都好，旁人都懂得關心一句，他卻看不到。表姐和表姐夫吵過多次，但一切依舊，表姐說，除了和寶寶有關的事，兩個人都已經(jīng)沒有話說了。表姐夫現(xiàn)在在她心里，除了是寶寶的爸爸，她再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所有的現(xiàn)實已經(jīng)將她的感情消磨殆盡了。”

程柏妍說：“聽說有小孩后的一兩年，是最容易離婚的時間，也許，熬過去就好了。”

陳敏而問她：“如果身邊人對一切人都關心，唯獨冷落你，你會怎么想？表姐說，安全感是物質(zhì)上的，幸福感是精神上的，兩樣都沒有，已經(jīng)說明一切。她如今也不吵了，將三個人的生活過成兩個人的，也無所謂了。”

程柏妍問道：“既然過得這樣辛苦，為什么不離婚？”如果是她，她才不想對著那樣一個人呢。

陳敏而笑道：“一個人總得在某些時候作出適合自己的選擇。不必為爭一口氣，不必為別人的眼光，做出令自己難過的選擇。”

陳敏而又說：“奇就奇在，兩邊的家人說表姐想得太多，男人在外頭賺錢養(yǎng)家已經(jīng)很辛苦，回家后還要噓寒問暖，時刻關注她的感受，這樣也太無理取鬧了。別說是表姐，我聽了也覺得不好過。”一個月大的嬰兒也懂得通過哭聲來獲得關注，為什么一個獨自帶著幼兒日夜辛苦的全職媽媽想得到偶爾的呵護就要被人說三道四？

程柏妍點點頭，難怪不離婚，靠不得娘家也靠不得婆家，帶著一個一歲多的幼兒，可以做什么？即使可以養(yǎng)活兩個人，但是需要付出多少的汗水和淚水。倒不如維持著目前，日后再作打算。程柏妍想，如果不是當事人，不清楚別人的狀況，最好還是不要亂下結論，人人有人人的難處。

她笑道：“我們是怎么啦，怎么在談論一些還與我們不相關的問題？”陽春白雪多好，風花雪月多好，世俗的生活，她還真的不想知道太多。

陳敏而說：“你我也不會永遠生活在童話里，有些現(xiàn)實還是看清楚比較好。雖然未必會遇上這樣的狀況，但至少可以盡量避免重蹈覆轍。”表姐說過，當初是怎樣的情深意重，今日就怎樣的可悲可笑，沒有永恒的愛情，沒有永恒的童話。

程柏妍笑道：“我相信你我會好好經(jīng)營自己的生活，即使什么都沒有，我們還有深愛我們的父母。”

這倒是真的，她們都是獨生女，占盡所有資源，根本不擔心有人會分享。

程柏妍說：“上次那道白切雞讓我爸爸媽媽對我刮目相看，媽媽說，這個母親節(jié)是她過得最開心的一次，因為吃上了我做的菜。父親節(jié)也來了，這次有什么好吃好做的說來聽聽。”

陳敏而做了個苦瓜臉：“釀苦瓜。”

程柏妍興致勃勃的說：“這個也很應季。你說，我寫。不讓你寫了，我媽看到那張紙條，就嘮叨說，我的字怎么怎么樣的差，我說你沒事把字寫得跟印刷體一樣是為了什么呢？”

陳敏而說：“因為我沒有別的事可干。”

程柏妍拍拍她道：“去你的。怎么會沒事干？從小到大我找你去玩，十次你只去兩三次，你還好意思說的？”想到過去她就覺得受傷了，虧她還自稱是陳敏而最好的朋友，但一樣請不動她。

陳敏而說：“我相信，不去參加不熟悉同學的生日會也不值得遺憾，不去看明星簽名會也不會不開心。”雖然很多時候，她待在家里也只是虛度光陰，但是，至少是自己心甘情愿的浪費時間，而且開開心心的，一點也不用強顏歡笑。

程柏妍說：“說不過你。快說做菜的步驟。”

陳敏而說：“花苦瓜兩條，豬肉餡二百五十克，干香菇三朵，雞蛋一只。肉餡、香菇碎、雞蛋液放在一起，加上醬油、鹽和淀粉攪拌均勻，腌制三十分鐘以上。苦瓜切成小節(jié)，放在冷水里煮，水開了撈起，填餡，鍋里放一點油，稍熱后放入苦瓜，兩面稍煎一會加湯燜熟，上碟，最好還留一點點湯汁澆上。”

程柏妍寫好了，放好紙條，笑道：“誰曾想一個大學講師竟然如此擅長煮菜，大家都以為你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呢，你可不要說出去，免得人家失望了。”

陳敏而不以為然：“老師也是人，也要吃飯，懂得多一些有何不可？有一日沒有人給我煮飯的時候，我可以自己煮給自己吃。”

程柏妍說：“話雖如此，但還是要顧及一些人的感受。我雖然不說自己十指不沾陽春水，但也從來不敢在公司眾人面前說我會做家務，免得威信。”

陳敏而笑道：“你有你的顧慮。”不過她是一點顧慮都沒有。同一間辦公室里的同事，大家常常會說起這些，沒有人會覺得自己在大學里執(zhí)教就需要高高在上不沾染塵埃。有次大家討論《紅樓夢》里一些菜式，都好奇那些菜式應該如何制作。有個同事就真的試著做過了，像劉姥姥在大觀園里吃的茄鲞、寶玉四人過生日時芳官吃的酒釀清蒸鴨子，她帶了來，大家在午餐時大快朵頤，吃得不知多高興。

陳敏而想，世界還是有童話的，但是，她沒有生長在那個環(huán)境，帶著煙火的氣息，這才是她的生活。她從來沒有想過要改變目前的生活模式，想到那晚蔣伯母說過的話，她淡然的笑了一下。她不可能做到每個人都喜歡她，雖然，有了某些人的喜歡固然是好，但是，既然做不到，就不要勉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