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浩恩和陳敏而在異國他鄉過著溫馨的日子,但在蔣家,卻是一片烏云密布的景象。
這一日,因為是周末,蔣爸爸吃完了早餐并沒有外出,他坐在客廳的落地窗前悠閑的看著報紙,窗是開著的,外面飄著雨絲,這也是他不想外出的理由之一。
蔣媽媽走了過來,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蔣爸爸見了她,輕輕的點了一下頭,又把視線移回報紙上了。他在看財經版,最近商場上有一件事沸沸揚揚的,他也很關注。
蔣媽媽等了一會兒,見他并沒有開口,便說:“浩恩去英國,是你的安排嗎?”蔣浩恩去英國之前,并沒有跟她說過,而是在去到以后才打電話回來報平安,她本來以為只是單純的出差,后來才知道,因為陳敏而在那里,他是跟著過去的。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再這樣下去,她在兒子心里的位置,恐怕會退居到第二去了。或者,已經退到第二了。她很不服氣。
蔣爸爸仍然看著報紙,簡單的回答道:“是公司的安排。”
蔣媽媽冷笑道:“如果不是你的授意,他可以去得這樣順利?”說走就走,想必浩恩也沒有這種特權。
蔣爸爸放下報紙,很認真的說:“這是公司的安排,公司在英國有收購項目,浩恩在國外工作多年,對這方面的工作比較熟悉,所以董事會決定英國的收購項目由他負責。”
蔣媽媽聽了這樣公事公辦回答,也拿他沒有辦法,不過,她仍然說道:“動不動就跑去國外以示不滿,不明白浩恩怎么會喜歡這樣的人。”
蔣爸爸看著她,說:“年輕人之間的事,我們看著就算了,你管他們是鬧矛盾還是耍花槍。”
蔣媽媽聽了他的話,便說:“浩恩和你說了什么?”他還想表示不知情,看看,露出狐貍尾巴了吧。
蔣爸爸說:“浩恩什么都沒有說。”這是真的,他只是說他要去英國而已,他說敏而在英國散心。
蔣媽媽才不相信他的話,又說道:“這樣也深得你意吧,父子倆都是多情種子。”
蔣爸爸看著她,慢慢的說:“我不知道你不喜歡敏而什么,但我覺得她很好。如果你這是出于習慣,我喜歡的人你都不喜歡,我也無話可說。但這與浩恩的終身幸福有關,希望你適可而止。”妻子的花招他并不是不知道,這些年來,他任由她喜歡做什么就做什么,從來沒有過問,但是這一次,說什么他也不會任由她破壞兒子的感情生活。
蔣媽媽冷笑著,她不無諷刺的說:“你喜歡的人,我怎么敢得罪?”
蔣爸爸說:“什么時候你可以改一改你對我口是心非的毛病,我會很感激。”夫妻一場,她的所有缺點他都忍著,但有時候,仍然覺得這樣很沒有意思。只是,大家都已經一把年紀了,而且這么多年他都沒有辦法得到她的信任,以后更加不可能。
蔣媽媽看著他,說:“我口是心非?呵呵,謝謝你的贊美。說到口是心非,無論如何我也趕不上你吧。”
蔣爸爸折好報紙,說:“我不想和你吵,難得今天休息,我只想安安靜靜的過一日。”他拿起裝著圍棋的棋罐,把玩著棋子,心里想著可以找誰來一起下棋。這時,放在旁邊的電話響了起來,蔣爸爸看著蔣媽媽,但蔣媽媽并沒有接聽的意思,他拿起了話筒。
他笑道:“在家里。手機放在書房里了,沒有聽到。老葉的生日會?老葉說過了,當然去了,六十大壽也是一件喜事。你嫂子?”他看了看蔣媽媽,又說道:“我要先問問,她比我忙呢。好好好,先這樣說了。”他掛了電話,問蔣媽媽道:“明天晚上老葉有個生日會,想請我們一起去,你有時間嗎?”
蔣媽媽沒有回答他,而是問:“你們這一班同學都會去?”
蔣爸爸說道:“當然了。”
蔣媽媽又問:“唐琇文也會去?”
蔣爸爸看了她一眼,說:“應該會去吧。”每次他的聚會,她關心的只有這一點。
蔣媽媽冷笑道:“什么‘應該’,你們不是好朋友嗎?她連這個也沒有告訴你?”她把“好朋友”三個字說得特別重。
蔣爸爸看著她,說道:“朋友之間也不必什么都說。”
蔣媽媽“哦”了一聲,說道:“你們關系匪淺,自然是什么都可以說的了。”
蔣爸爸站了起來,說道:“你不想去的話就不去吧,我和老葉說一聲就好。”
蔣媽媽說道:“這些年來,只要是說起唐琇文,你就刻意回避,說你們之間沒有問題,信的人才是傻子呢。”
蔣爸爸看著她,耐著性子說:“三十年前我就已經解釋過,我和琇文只是好朋友,以前是,現在是,以后也是。你怎么就一直糾纏著不放呢?這樣耿耿于懷你就過得開心了嗎?”
蔣媽媽笑著,表情有些凄然:“既然只是朋友,為什么就不肯和她斷絕往來,非要隔段時間就聚一聚,故意讓我難堪?”
蔣爸爸看著她,嘆了一口氣道:“你這個胡思亂想的毛病,看來是改不了了。每次聚會都是一班同學,我有必要避嫌嗎?你又不肯參加,怪誰?”
蔣媽媽說道:“只要是和唐琇文走得近的人,都不會是我喜歡的人,有她在的地方,我就不會去。不管是誰,她喜歡的,你喜歡也罷,浩恩喜歡也罷,我就不會喜歡。”
蔣爸爸回過頭來,看著她,問道:“這就是你故意為難敏而的原因?”他還不知道妻子知道唐琇文也認識陳敏而。
蔣媽媽很干脆的承認:“是,她既然選擇與唐琇文做朋友,自然就是我的敵人了。”
蔣爸爸看著她,也不再說話。妻子的心結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用了這么多年的時間,仍然無法解開,他也放棄了,況且,事情根本就不是她想的那樣,他還有什么可說的呢?只得任由她了。
蔣爸爸說道:“人一生能夠遇著喜歡的人的幾率不高,我不希望見到浩恩因為錯過相愛的人而抱憾,你是他的媽媽,當然更加不希望他不快樂了。”
蔣媽媽反唇相譏的笑道:“你也知道一個人能夠遇到喜歡的人不容易,真是難得。”她說道:“浩恩是我最愛的人,我不會希望他不快樂,不過,會有人知難而退的。”她相信她做得到,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如今的人知道什么是愛情?就憑陳敏而讓浩恩飛到英國這一件事,她就已經可以斷定,懂得體恤浩恩的人不會讓他這樣做。就連她也不舍得讓兒子這樣勞累,別人憑什么可以這樣做?
蔣爸爸看著她的表情,知道一時半刻也難以和她說明白了,況且,他幾乎用了半生的時間,還沒有把她對唐琇文的恨消除,他能做到的事恐怕也有限。他嘆了一口氣,說道:“你的心結根本就是作繭自縛。你要看不開,別人還可以怎么樣?”
蔣媽媽看著他,反問他道:“心結?你半夜三更不理妻子不理兒子,趁著別人不在家,跑到別人家里去照顧別人的妻子女兒,還說我胡思亂想。真是天大的笑話。”
蔣爸爸說:“那日我是到家安家里取他忘記帶去出差的文件,遇到他女兒生病,順便送她去醫院,那份文件是急用,我第二日就飛去出差了。難道這不是事實?”她請的私家偵探如此神通,沒有理由連這一點也不知道。或者,是她故意忽略了,只相信她想相信的一切。但無論如何,事情過去太久了,他不想提起。這是他一生的痛,直到生命終結,他也無法釋懷。
蔣媽媽冷笑道:“你一向懂得掩人耳目。”
蔣爸爸看著她:“你信也好,不信也罷,三十年過去了,你已經成功耗盡我的耐心,以后,我不會再提這件事。你喜歡怎么說就怎么說。”
蔣媽媽看著他轉身走開,仍然是冷笑道:“你最后沒有選擇她,不過是因為她命不好,先是死了女兒,又死了丈夫,你怕你也會被她拖累。難道我有說錯嗎?”
蔣爸爸驀地轉過身來,眼睛里升起了內疚,但這份內疚,并不是對他的妻子,而是對唐琇文。他說:“如果不是你到她家里去鬧,這一切就不會發生。”當他知道一切,已經太遲了。他不殺伯仁,但伯仁卻是因他而亡。
蔣媽媽見他的聲音突然大了起來,也嚇了一跳,她張了張嘴,但終究也沒有再說出什么來。她明白他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她也不敢真的惹怒她,畢竟,在這件事上,她也有些心虛。但她不甘示弱,鼻子里“哼”了一聲,轉身走開了。
蔣爸爸頹然的坐下來,看著窗外的雨絲,心中的內疚一點一點的蔓延開來,他的眼里,也充滿了痛苦。這一生,他欠林家安、欠唐琇文太多,用盡他的一生,也無法償還。他無力的看著雨中開著的紫薇花,那花瓣沾滿了雨水,已經變得不勝負荷,搖搖欲墜了,也早已經失去它原來的顏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