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媽媽也在等待,等待著與好朋友喬太太的見面,這一日,喬太太就要回來了,她恨不得去機場接人,讓喬太太一下飛機就可以見到她,可惜醫(yī)生又建議她不要多走動,怕對復(fù)原不利,因此她只得耐著性子在家里等候著。她不時的看著門外,看看有沒有車子進來。
好不容易到了傍晚,門外終于有了動靜,蔣媽媽還來不及站起來,喬太太和喬雅怡已經(jīng)走進門來。兩個好朋友暮年相見,開心的心情自然不言而喻,兩個人又說又笑的,激動得不成樣子。喬雅怡在一旁站著,看到她們高興成這個樣子,不由得也跟著笑了起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母親這樣開心。
蔣媽媽再三挽留喬太太吃晚飯。喬太太笑道:“剛剛才下飛機,實在是太累了,這一餐我先記著,改日你再請。我這次回來逗留的時間會長些,來日方長。”她聽喬雅怡說蔣伯母怪想念她的,因此一下飛機就先來蔣家一趟,自己的家還沒有回過。
蔣媽媽也不好勉強她,兩個人又殷勤了幾句,喬太太便帶著喬雅怡離開了。喬雅怡是早一日就把所有的東西都搬回自己的家去了。她在這里住了大半年的時間,對這里還真的是有些依依不舍。
蔣浩恩因為知道喬雅怡搬回家去了,擔(dān)心自己的母親會寂寞,于是,一下班就趕回家中陪著母親吃晚飯。
蔣媽媽卻是很看得開,除了與蔣爸爸有關(guān)的事情她看不開之外,其他的事,她覺得自己真的看得很開。她說道:“雅怡陪了我大半年也就好了,她不是我的女兒,又不是我的媳婦,哪里能夠要求她在這里陪我一輩子呢。”她說到“媳婦”二字的時候,特意加重了語氣。
蔣浩恩笑著,他說:“以后我多些回來陪媽媽,媽媽不要覺得煩。”
蔣媽媽“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我先聽著吧。”她知道蔣浩恩孝順,但是畢竟他的人生里不是只得母親一個人,眼見他已經(jīng)有了一個看得比他自己還重要的女朋友,一旦兩個人結(jié)了婚,她這個做母親的,勢必排在第二位了吧。她丈夫心里,她已經(jīng)沒有了位置,在兒子這里,她要重蹈覆轍嗎?想到這里,她心里有了一個主意。她對蔣浩恩說道:“雅怡回家去了,看來我是要一個人去做理療了。”她一臉的落寞。她這個樣子倒也不全是偽裝,她一直是一個怕孤單的人,所以喜歡過呼朋喚友的生活。
蔣浩恩見了母親這個樣子,心疼的說:“有我呢,以后每天我陪媽媽去做理療。”自打他從美國回來,確實是沒有花多少時間陪伴母親,在他談戀愛以后,陪伴的時間更是少之又少,他心里也覺得內(nèi)疚。
蔣媽媽說:“你不是要上班嗎?”
蔣浩恩說:“晚一點沒有關(guān)系,我中午或晚上加班把工作處理好就行。”如果一個人立定心思想要勻出時間,就一定可以做到。
蔣媽媽也不再推辭,她說:“那也好,如果只是我一個人在那里的話,看著那些儀器就覺得害怕了。醫(yī)院這種地方,就算是好人進去,待久了說不定也會變成病人出來。”她又說:“喬伯母回來了,我明天晚上準(zhǔn)備請她吃飯,你也一起吧。”她生怕蔣浩恩不答應(yīng),因此又加了一句:“看在喬伯母是媽媽好朋友的份上,也看在雅怡陪伴了我這么長時間的份上,你可不能不去。”
蔣浩恩點頭答應(yīng)了。蔣媽媽的臉上這才露出了一絲笑容。她又說:“快可以開飯了,你先去洗手吧。”蔣浩恩答應(yīng)著,往樓上走去。蔣媽媽看著他的影子,臉色變得有些復(fù)雜起來,她開始有心撮合蔣浩恩和喬雅怡,只是不敢明說。在這件事上,她也覺得有些不對,但一想到唐琇文說她不夠資格的那番話,她就把那份心情給壓了下來。她口中喃喃的說道:“與其將來令你難過,不如現(xiàn)在你只難過一下就好。”
唐琇文本來就是她心里數(shù)十年來屹立不倒的一根刺,凡是和唐琇文親近的人,無一例外的被她歸類為敵人。本來她就覺得陳敏而的家境比不上自己,對蔣浩恩的事業(yè)沒有幫助,而且陳敏而又不肯向她低頭,這就更加讓她不快了。因此,她有一千萬個理由去否決陳敏而。最近她從舊鄰居口中得知不少陳敏而的消息,包括蔣浩恩送的新車,不過,她是個沉得住氣的人,既沒有問過蔣浩恩,也沒有再找過陳敏而,她有她的打算,務(wù)求一擊即中,不必亂花費氣力。
第二日,蔣浩恩陪著蔣媽媽到醫(yī)院做理療,又細(xì)心的向護士請教有關(guān)注意事項,完了,再送她回家,然后自己再去上班。蔣媽媽這頭等蔣浩恩出了門,那頭就讓家里的司機送她去了喬家。
喬太太還在倒時差,不過,在化妝品的修飾下,她還是精神奕奕的樣子。兩個人坐了下來,兩個人談起各自的近況,因為經(jīng)年不見,兩個人都有些唏噓,但很快就又高興起來。
喬太太細(xì)看著蔣媽媽的臉色,關(guān)心的道:“看樣子你是瘦些了,上次我們視頻通話的時候,你的臉還是圓圓的,這會兒好像小了一些。”因為是好朋友,她也不擔(dān)心蔣媽媽會不開心,所以清心直說。
蔣媽媽笑道:“最近因為這個腳的事情,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哪里能夠不瘦呢?不過,最近不是流行尖臉孔嗎?我也時髦一把。”
喬太太見她如此樂觀,倒也意外,蔣媽媽的事她是全部知道的,不過,人會變,況且大家年紀(jì)都大了,一些不快樂的前塵往事能夠忘掉是最好的。
蔣媽媽左右張望,又問:“雅怡呢?”
喬太太笑道:“在畫室呢。”她昨晚參觀過畫室,知道喬雅怡回國的這段時間也沒有偷懶,心里稍稍有些寬慰。
蔣媽媽點了點頭,笑道:“雅怡真是個好孩子,生得好看不說,性格又好,又孝順。你真是好福氣。”
喬太太笑道:“你也不差啊。我聽雅怡說起浩恩,他也很關(guān)心和孝順你。”
蔣媽媽嘆氣道:“哪里有你說的那么好,兒子長大了,免不了要娶妻生子,到時我都不知要被遺忘到哪個角落去了。”
喬太太笑道:“浩恩不是那樣的人。雖然這幾年我總沒有見過他,但以前的記憶還是有的。他不會是娶了老婆忘了娘的人。你自己的兒子,你應(yīng)該知道的。”以前蔣媽媽從來沒有在人面前貶過自己的兒子,她一向是以蔣浩恩為傲的,今日這一番話出乎意料之外。
蔣媽媽笑道:“我豈有不知道的道理,只是如果將來媳婦不好,兒子再好也沒有用,他終究還是要聽她的。”
喬太太道:“浩恩也不至于會娶個不懂得尊敬長輩的老婆吧。你還是這樣,凈是喜歡往壞處想。”
蔣媽媽說:“如果是雅怡這樣的女孩子,你教得這樣好,當(dāng)然懂得尊敬長輩,別人就未免。”她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將來是誰這么有福氣,可以娶到雅怡。”
喬太太聽見她的話中有話,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只是笑著。
蔣媽媽干脆明說了:“如果雅怡是浩恩的女朋友就好了,這樣我的日子就安樂多了。”
喬太太覺得奇怪,她說:“浩恩不是已經(jīng)有女朋友了嗎?”
蔣媽媽鼻子里“嗤”了一聲,她把陳敏而的事全盤托出。末了還加上一句:“你說我這日子過得是不是夠郁悶的。”
喬太太和蔣媽媽是知交,她當(dāng)然也知道蔣媽媽的個性。當(dāng)下,她不發(fā)表意見,只是附和的笑著。喜歡發(fā)牢騷一向是她們這些太太的通病,偶爾她也避免不了。
蔣媽媽又說:“其實浩恩是喜歡雅怡的,他對雅怡也很關(guān)心,只是有人在他身邊占據(jù)著位置罷了。不信你可以問雅怡。”她試探過喬雅怡的口風(fēng),喬雅怡也沒有掩飾對蔣浩恩的好感,只是,她很自覺,不會去做一些她認(rèn)為不正確的事。
喬太太心里被觸動了,她此次回來,有一大半也是為了喬雅怡的終身大事。只是,她仍然希望女兒能夠獲得她自己想要的幸福,在未見過蔣浩恩之前,她還是需要謹(jǐn)慎,因此,她只是笑道:“兒女自有兒女的福氣,我們暫且不急,慢慢來也不遲。”
蔣媽媽聽她這樣一說,知道她是松口了,撮合蔣浩恩和喬雅怡這件事她也有意思了。當(dāng)下,她放下心來,也笑道:“是的,不著急。”她轉(zhuǎn)換了話題:“今天天氣不錯,不如我們約一班老朋友聚聚?”
喬太太笑著:“你看我的眼。”她指指自己的眼睛,因為昨晚沒睡好,布滿了血絲。
蔣太太知道她一向最愛惜自己的形象,因而笑道:“不認(rèn)真看都看不出來。”她又笑道:“我還記得以前大家都贊你,說你的眼睛像星星那樣閃亮。你還記得嗎?”
喬太太想起往事,臉上的笑容蔓延開來。她怎么會不記得,那些日子,幾乎是她一生人最好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