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兩個人便下了山,還是那條曲折幽靜的小路,似乎昨夜下了雨,道路變得泥濘難行,許宛柔跟在沈默曦的后面,幾次險些摔倒,沈默曦伸手想要扶她,她都避了過去。
他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你就那么討厭我嗎?”
她避開他的眼神,語氣平淡的聽不出一點情緒,她說:“沒有。”
他有些讀不懂她了,她剛剛還好好的,怎么轉眼就冷了臉,是不是女人就是天性善變?難怪都說女人心海底針呢!
他當然是想不通的,因為她自己有時都難以左右自己,她內心深處深刻的痛苦他永遠不會知道,她每接近他一分,她的心就會不由自主的向他靠近一點,可是他殺了葉恒啊!他已經將她逼入了絕境,她沒有選擇的余地,她的心里就像有兩股力量在纏斗,他們迸射的力量幾乎要將她炸得粉碎了,可是她不能退,她是來復仇的,這是他欠她的。
他們剛走進軍營的大門,就遇到了周曉,周曉吹著口哨走到沈默曦面前調侃道:“你們是這么一大早就出門了?還是一夜未歸?”
沈默曦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多事!”
周曉收斂了笑容,突然認真的看向沈默曦,壓低聲音說:“按理說我不該多說,不過作為兄弟還是想提醒你一句,你這么大搖大擺的,傳到嫂子耳朵里叫她情何以堪呢?”
沈默曦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許宛柔,正想解釋,卻沒想到周曉的話被許宛柔聽到了,她搶先一步道:“她情何以堪?她活該難堪!如果不是她,我們怎么會走到這步田地?”
說完,她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沈默曦,便快步離開了。
沈默曦對于她的反應很是欣喜,她這么說是不是證明她還在乎他?至于她是否怨恨雅菡,他才不會在意呢!但是她怨恨雅菡的樣子倒是讓他十分受用。
周曉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怔怔的站在那里,她的背影真是漂亮,以至于讓他忍不住贊嘆道:“漂亮!哦不,是美。她不像一個好女人,好像還有點壞,不過壞的直白,所以更加有魅力了。哎!她要不是你看上的女人,我是說什么都要橫叉一杠的。”
沈默曦白了他一眼,看著許宛柔逐漸消失的背影,自言自語般的說:“她不是個好女人,可于我而言,在這世上卻沒有比她更好的了。”
“什么?”周曉沒有聽明白他的話。
沈默曦轉頭看了一眼周曉,“想聽故事嗎?”
周曉指了指許宛柔背影消失的地方,“關于她的嗎?”
沈默曦點了點頭,邪肆的一笑,“我有故事,你有酒嗎?”
“你等我一下。”
周曉說完,轉身匆匆的走了,不多時,他果然拎了兩瓶白酒回來。
沈默曦接過他手中的酒,晃了晃,微微皺了皺眉,看向他說:“好酒,你怎么會有這么好的酒,這一般都是給中央官員送禮的酒。”
周曉無所謂的擺了擺手,“這算什么呀!我還有更好的酒呢!我姑丈是開酒廠的,從他那拿來的就都是頂尖的好酒,而這兩瓶,是好酒中的好酒,我存了它近六年,我去哪里,都帶著,沒想到今天倒是派上用場了!”
沈默曦微微揚起唇角,“這么想聽故事?”
周曉沒有回答,只是一把拉過他,“我知道有個好地方,走!”
軍營以西,有一片連綿橫亙數十里的矮矮的山丘,山丘下是一片斷崖,坐在山丘上面正好能看見遠方的長江,雖然聽不見它的怒吼,卻看的清它的奔騰,它就像千軍萬馬永不停息的涌入峽谷,激起一陣陣的水霧,升騰著,又漸漸漫開,太陽照過來,峽谷上面便跨上了一道虹橋。
沈默曦和周曉并排坐在山丘上,看著不遠處的虹橋,一邊喝著酒,一邊聊起關于他和許宛柔的事。
沈默曦說了很多,很多,連他自己都詫異,他居然將那些過往記得那樣清,他曾經以為他們會在鄉下平平靜靜的過完一生,卻沒想到如今是這般模樣,可是這世上的事,誰又能說的清呢?
周曉也喝了口酒,他深吸了口氣,惋惜道:“那雅菡豈不是很慘,守活寡啊!可惜了,雅菡也是頂尖的大美人呢!”
沈默曦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其實不只是她,我們都很痛苦。”
正說著,宗寧走了過來,“你們聊什么呢?”
周曉看了一眼沈默曦,在宗寧耳邊小聲道:“昨天咱們沈軍長跟一個女人出去了,而且這個女人現在就在咱們軍營。”
宗寧看向沈默曦,有些不敢肯定的問:“難道是她來了?”
他們彼此心照不宣,自然知道那個“她”是誰。
沈默曦點了點頭沒有否認。
“你早就知道?”周曉有些吃驚的看向宗寧。
“他說的那天你也在啊!只是你一直嫌吵,要睡覺嘛!”宗寧說著聳了聳肩。
“是嗎?”
宗寧看著他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見沈默曦還在喝酒,怕他喝多了,趕緊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對了,我有事情和你們說。”
沈默曦聽說有事才放下手中的酒瓶,“什么事情?”
宗寧定了定神,又四下看了一眼,見四下無人才開口道:“我得到消息,七十六師明天就會和咱們遇上。”
“什么?”周曉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樣子,“怎么會這么突然?之前可是一點消息也沒有啊!”
“是很突然,據說是有人攔截了電報,故意將行動路線篡改了。”宗寧想了想繼續道:“我的意思是,咱們不如利用他們之手將趙禹笠和孫涯之除掉。”
周曉聽宗寧說完想了想,才看向沈默曦道:“這的確是好計,有他倆在,你這軍長之位始終是坐不安穩的。”
沈默曦看著他們良久沒有說話。
“默曦,”宗寧看出他心事重重,便說:“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就說出來,咱么兄弟沒什么不能說的。”
沈默曦深吸口氣,像是做了什么決定一般的道:“你們知道我留學過,但是你們不知道打那個時候起我就很關心國情和政治,所以經過學習和研究,我覺得我們的國家更適合珉系的方針。這么多年來,我一直希望能夠為我的祖國做點什么,可是很遺憾,我只是個世家子,而我的父親又是辛系的將領,說來可笑,我原本打算安分的做個老百姓,能和許宛柔結婚,過上最平凡的日子。可你們看!我之后的事你們是知道的,好像什么都是明明之中安排好的,我竟然機緣巧合的來到這里,成了你們的指揮官。說句迷信的話,我想這就是天意。現在是我可以做點什么的時候了,所以我決定幫珉系阻擊七十六師北上。”
“那咱們就錯過除掉趙、孫的機會了!”周曉凝眉道。
沈默曦輕笑一聲,“趙、孫之流不足為患,想除掉他們我有的是辦法,只是現在還沒到除掉他們的時候,所以才沒有動手,可是狙擊七十六師的機會卻是千載難逢,如果我們成功了,也許整個戰局就會有大的變化。”
“可是,如果咱們正面和他們交鋒,中央一定會知道的,到時候可能就會吃不了兜著走了。”周曉道。
“誰說要和他們正面交鋒了?咱們是不過是略施小計,讓他們到不了北方主戰場,要知道他們可是王牌軍,這時候橫插一杠,整個戰局就會有變化。”
周曉聽沈默曦說完,一拍拳頭,整個人顯得很振奮,“好主意,那就按你說的辦,這一票,我干了。”
沈默曦見宗寧一直沒有說話,轉眸看向他,只見他眉心深鎖,好像有什么解不開的結一樣,沈默曦知道,宗寧不比周曉,他向來足智多謀,心思也異常深沉,“你怎么看宗寧,要不要和我一塊干?”
久久的寂靜,宗寧開口打破了沉寂,“我還需要想想,你知道,我從步入行伍,就選擇了辛系,辛系于我而言就像是我的家人,我不能背叛他,但是默曦,我也向你承諾,我也不會背叛你,今天的事,我就當做沒有聽說。”
沈默曦看著宗寧點了點頭,嘴上雖然沒有說明,心里卻是清楚,宗寧沒有反對他的決定,就不算是和他對立,這樣的結果,也讓他稍微安心了一些。
可周曉卻不是很滿意宗寧的答復,他還是壓抑著情緒,笑問:“宗寧你是布衣百姓嗎?”
宗寧笑笑,“那要看怎么說了。”
“不,你不是,所以你會選擇辛系。你沒過過吃不上飯的日子,可是我過過,我眼看著我的奶奶餓死,我的父親被日本鬼子炸死,是珉系的部隊救了我,可是他們沒有帶上我,后來我為了抗日參軍,機緣巧合加入了辛系的部隊。可在我內心深處,辛軍只能讓當官的和大財主吃飽,他們根本不管我們這些小老百姓。”
周遭的氣壓似乎是一瞬間低了下來,沈默曦急忙打圓場,拍了拍周曉的肩膀,“周曉,是兄弟就要尊重兄弟的選擇,我不希望因為任何事情傷了我們兄弟的感情。”
周曉晃了晃手里的酒瓶,猛灌了一口酒對宗寧說:“老宗,你別多想,我就是喝多了。”
說完,周曉起身向軍營的方向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