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曦將話說的十分直白，李師長在糊涂也察覺出了，他意有所指的諷刺自己，看來是來者不善，可這叛徒的帽子可夠大的，他實在是頂不住。李師長急的臉色通紅，溝壑深邃的額頭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壓低聲音故作鎮定的說：“你不要信口雌黃，我是收到的電報有誤，我只是按照電報的指示在做事。”
沈默曦放下手中攪拌咖啡的勺子，抬眸看向他，冷笑道：“真是奇了怪了，怎么三軍之中只有你的電報有誤呢？”
“沈默曦！你不要在這個時候跟我內訌，我今天敬你是首長赴你的約，你不要太過分了！”
“是嗎？”沈默曦并不在意的端起咖啡輕抿了一口，緩緩開口道：“我還以為你是故意不去南安，給珉軍機會直插中央心臟呢！哦，對了，你說你接到的電報有誤，那是誰給你發的錯誤電報呢？你抓到了兇手了沒有？”說完，沈默曦抬眸，盯著他緩緩一笑。
面對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李師長不得不承認，他被他的眼神震懾到了，相較于他父親的威嚴，沈默曦的風輕云淡，顯得更加可怕，他不得不做些什么來掩飾自己內心的恐懼。
李師長突然“唰”的一聲站起身來，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我的忠心日月可鑒，你別硬是給我扣這個帽子。”
沈默曦瞥了一眼青筋暴跳的李師長，淡笑，“你激動什么？莫非被我說中了？”
李師長看著沈默曦，瞳孔逐漸放大，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之際，突然掏出槍來指著沈默曦，道：“你是故意的，電報是不是你找人篡改的？你有什么目的？”
沈默曦看著他驚慌的樣子笑了起來，他站起身來正想說些什么，可還沒來的急開口，只聽“砰”的一聲，李師長胸口突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窟窿，鮮紅色的液體緊接著，便順著那個小洞不斷冒出來，沈默曦順著子彈的方向看向周曉，而他的槍口此時還微微冒著煙。
“周曉？”沈默曦有些不確定的看向他。
周曉后無意識的后退了一步，對上沈默曦的眼睛，有些內疚的開口：“對不起，我……”他眉心緊緊的顰在一起，卻不知該如何解釋。
沈默曦無奈的看向李師長的尸體，如果他所料沒錯，他是不會一個人來赴約的，他的警衛這會兒估計已經聽到槍聲了，現在他和周曉走不掉了，他們有麻煩了。
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如果按計劃，他們現在應該以調查的名義控制李師長了，同時也牽制了他的王牌師，可眼下容不得他們多想，沈默曦看了一眼窗子，幸好是二樓，并不算高。
可是，他們還沒來得及躍上窗臺，穿便裝的人便持槍從樓梯口沖了上來。
“沈軍長這是要去哪啊？”開口的是一個彪形大漢，一臉的大胡子，沈默曦認出他來，他就是李師長手下最得力的副官，祝副官。
沈默曦見走不掉了，便回身一笑道“你們來的剛好，把你們師長抬回去吧！”
“什么？”對方顯然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半晌，“你們殺了我們師長就想這樣了事？”
“你們師長是珉軍的臥底，所以才被我解決了。”沈默曦不慌不忙的開口道。
“你胡說！我們師長為辛軍出生入死，你一句臥底就殺了他？就算他是臥底也輪不到你們裁決。”
沈默曦冷笑一聲，“我就是裁決了那又怎樣？”
祝副官到底也是久經沙場的老將，雖然被沈默曦的目光震懾，可也只是一瞬，下一刻，他眸光一晃，“沈軍長，我看您還是給我們一個合理的交代為好，雖然您是上級長官，可是你看看清楚，這周圍都是我們的人，你長官的架子是不是也該收一收？再者，我們聽令中央，您這樣越俎代庖是不是也不慎合適？”
沈默曦看著那人，眸子里迸出寒光，冷笑著問：“那你想怎么樣？”
“我們要的很簡單，只要沈軍長拿出我們師長叛變的證據，我們自然不會與你們糾纏。”
沈默曦幾乎想都沒想，便道：“好，明天你們派人去軍營找我，我自然會把證據給你們。”說完，他回頭對周曉道：“咱們走。”
只是，他們沒走幾步，就又被人團團圍住。
沈默曦看著周圍的人輕嘆息了一聲，笑著回頭看向祝副官道：“怎么？還想我留下陪你喝杯咖啡？”
那人見沈默曦笑，反倒嚴肅了起來，“沈軍長年紀輕輕處變不驚，真是好膽量，真讓我祝某人佩服！可沈軍長也莫要拿我們當三歲小孩兒，我今天要是放你走了，就是放虎歸山，到時候，你說黑的是白的，我們也無可奈何呀！”
沈默曦聽他這樣說，非但沒有生氣，反倒笑的更加開懷了，他挑了挑眉，問：“你信不過我？”
“哪敢？只是我們跟師長久了，更信任他罷了。”祝副官道。
“好吧！那我留下，讓我的隨從回去，等他拿來證據你們再把我放了怎么樣？”沈默曦說著，轉身坐到身邊的椅子上。
“好，不過總要有個期限，不如這樣，就明天正午，如果拿來證據，證明我們師長是臥底，我們放你回去，如果你們拿不出證據，那我們就地處決你，祭奠我們師長。對了，你臨死前還要向中央致電寫認罪狀，免得你的部隊伺機報復，你覺得怎么樣？”
沈默曦聽他說完，毫不猶豫的說：“好，就這樣吧！——周曉，你去回去拿證據。”
祝副官對這樣的結果似乎十分滿意，看著沈默曦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道：“沈軍長要是沒有什么交代的，咱們就走吧！”
沈默曦怎么可能沒有想交代的？只是時間地點都不允許他再做任何交代了，他轉身的時候，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周曉，才跟那人離開。
相比沈默曦的淡然，周曉顯得有些窘迫，并且一路上他一直都在懊悔自己太沉不住氣了。
黃昏日暮，總是格外的容易觸及的人感傷的神經，周曉在軍營附近徘徊了一陣，終究還是要回軍營。
一陣狂風吹過，卷起大片大片的黃沙，它們彌漫在風里，讓人看不清前面的路，好在，這風來的急，去的也快。只是有幾粒沙子迷進周曉的眼睛里，磨的他眼睛生疼，終于忍不住流下眼淚，他的眼睛被淚水迷得睜不開，也看不清前方的路，他磕磕絆絆的摔了兩跤，只是隱約的看見有兩個人向他走過來，可是他看不清是誰，直到他們扶起他，他才看清原來是宗寧和許宛柔。
他心里一沉，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向他們交代。
“怎么就你一個人回來？沈默曦呢？”許宛柔見他是一個人回來忍不住問。
周曉抿了抿唇，有些為難，他多希望被扣留的是他，那么他此刻就不會如此煎熬了，他該怎么說，默曦可能回不來了，因為他失手打死了李師長，說他們沒有證據去換沈默曦，還是說……
面對他們迫切的眼神，周曉卻如鯁在喉，過了好久，他才開口：“我們出了一點意外，默曦他……”
“好了。”宗寧不等他說完，就突然打斷他，“我們不要在這里說，去默曦的書房。”
三個人各懷心事的走進沈默曦的書房，宗寧又看了眼門外沒有人，才讓周曉將事情說出來。
周曉無助的將手伸進自己的發絲，十分愧疚的將整個過程說了出來，他的聲音像是被砂礫攆磨過，十分嘶啞，說完他緩緩的蹲下身，像是被抽走靈魂的傀儡一般。
宗寧聽他說完，在書桌前徘徊了兩個來回，突然轉過身抓住周曉的衣領，將他從地上提了起來，他壓低聲音怒吼道：“你知不知道你會害死他的！李師長會掏出槍不是你們計劃之中的嗎？你們只要將他拿下押回來，在給他寫個以下犯上的罪狀讓他認，不就結了嗎？而且咱們離他的軍隊最近，在新的指揮官到來之前，他的軍隊都會歸咱們所有，為什么要開槍？你知不知默曦在他們手上我們有多被動？而且如果他們如果真的鐵了心要至默曦于死地怎么辦？這些，你想過沒有？”
“對不起，不不起……如果你在就好了。”周曉對于宗寧的質問，沒有任何反抗的意思，只是悔恨的不敢去看宗寧的眼睛。
宗寧突然松開提著他衣領的手，周曉無意的話讓他愧疚，他想，如果是他和沈默曦一起去，一定不會出事的，畢竟他比周曉沉穩的多，可是，那有如果？
看著身陷痛苦的兩個人，一直沒有開口的許宛柔突然開口，“算了，事已至此，咱們還是想想辦法吧！”
周曉頹坐在一旁，有氣無力的說：“我們都知道李師長沒有背叛黨國，又該去哪里找證據呢？”
宗寧一時也沒了對策，整個書房陷入了一片死寂。
黃昏，傍晚，隨之是漫長的黑夜，然而整整一夜他們都對坐著，相視無言。
次日，天際剛剛泛起魚肚白的時候，許宛柔突然起身道：“你們繼續想辦法，我去拖住他們。”
“你怎么拖住他們？”宗寧不解的看向她問。
“這不用你管，你們只管想辦法，現在距離正午只有不到8個小時了，要快！實在不行就找人偽裝中央的人，告訴他們沈默曦暫時由他們押管，但是這招風險太大，如果他們給中央打電話，就更是將默曦推上了死路，所以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這樣做。”
許宛柔說完快步走了出去，她沒有直接去找沈默曦，而是回了自己的房間。現在離正午還有一段時間，他們不會對沈默曦怎么樣的，所以——她不急。
她先是洗了澡，然后又換了衣服，是她最初見到沈默曦的那身衣服，她將發鬢盤起，又畫上最精致的妝容。如果這是他們的結局，那她也要走在他前面，讓他記住她最美的樣子。
許多年以后，許宛柔每每想起這一刻，都十分懷念那時孤注一擲的自己。那一刻很美好，她沒有任何雜念，她沒有時間去想復仇，也沒有機會去恨她，她只想救他，只想讓他回到自己的身邊。
也許，她骨子里就是那種有著破釜沉舟勇氣的女子，只是命運和時機都沒有給她機會，讓她活成自己希望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