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的越來越大,只是幾分鐘的光景,便將葉恒和婚紗覆在了下面,Mark走近葉恒,輕輕將他身上的雪拂開,葉恒的血還在流,粘在他的手上,無時不在提醒著他,他是一個殺人兇手。
他沒有猶豫,就像是重復了千萬遍的動作,行云流水一般的伸手將葉恒抬進屋里,拿起電話,打給凱悅大酒店的總機。
短暫的等待,便有人接起了電話,“您好?這是凱悅大酒店,請問您有什么需要?”
電話那端的聲音和藹卻顯得有些年邁,如果他沒猜錯,應該是葉恒的管家吳伯,“是吳伯嗎?我是Mark。”
“是馬少爺呀!你是要找少爺嗎?少爺不在家,等他回來了,我讓他給你回電話。”
“吳伯……”Mark想了想,將即將脫口而出的話又咽回肚子里,他不知道怎樣說才能不嚇到吳叔叔,畢竟他年紀大了,受不得驚嚇,而他,也不想更多的人受傷害了。
吳伯見他不語,笑了笑道:“你這孩子,怎么話說一半?”
“吳伯,葉……葉在我這,他遇到了點事情,需要人過來一趟。”他盡量讓自己的聲線平穩(wěn),免得吳伯起疑
“他怎么了?”吳叔聽到葉恒遇見事情,擔憂了起來。
Mark沒有立即回答他。
他見Mark不答便沒有再問,而是定了定神道:“我這就帶人過去。”
“吳伯,您還是別過來了。”Mark急忙道,隨即又覺得自己這樣說不妥,便說:“我看外面在下雪了,您年紀大了,在有個閃失可怎么辦?我看還是讓葉的未婚妻來好了。”
吳伯一聽要叫許宛柔,原本還有些懸著的心漸漸放下了些,他猜想,八成是葉恒又玩什么花樣。他家的少爺他豈會不知?少爺一直迷戀許宛柔,這下好不容易要結(jié)婚了,玩些出格的也正常。
“好,我這就跟許小姐說。”吳伯應著,掛斷了電話,嘴里一邊念念有詞的埋怨葉恒搞花樣,一邊向許宛柔的房間走去。
葉恒走后,許宛柔始終有些心神不寧,她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索性起床去窗前點支煙來抽。
她已經(jīng)很久不吸煙了,因為沈默曦不喜歡她便戒了。可是今天,她卻煩躁的厲害,那種不安,恐怕只有煙草才能勉強平復。
她站在窗前,透過玻璃看窗外老榕樹的葉子一片片的飄下來,隱約的,她看見有東西同葉子一起飄下來,是雪。
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二次看見雪,上次是父親去世的時候。
在這座城市里,有的人終其一生也看不見一場雪,所以每當下雪的時候人們總是會異常開心,當然,這其中不包括她。
自從,多年前大雪埋葬了父親,她就開始討厭雪,時至今日,她依然討厭的厲害。
她不停地吸煙,眼看身邊的煙灰缸里堆滿了煙蒂,她也不在乎,似乎這場雪不停她就會一直坐在那里吸煙一樣。
直到她聽見有人敲門,她回身,對著門的方向問道:“誰?”
門外的吳伯,答道:“許小姐,是我。”
“吳伯?”許宛柔聽出他的聲音,捻滅手里的煙,隨手拿了件外套披在身上,去開門。
“真是不好意思,這門晚過來打擾你。”吳伯看見她就先開口說了抱歉。
這反而讓許宛柔有些不好意思,她道:“沒事。您找我有事?”
“是剛剛馬克少爺打電話過來,說少爺有點事需要您過去一趟。”
許宛柔微微皺起眉心,葉恒還沒有回來嗎?這么近的路程按理早該回來了才對,許宛柔有些擔憂的問:“有沒有說是什么事?”
吳伯搖了搖頭說:“沒有。”
這不是葉恒的作風,他是從來不會讓他擔心的,除非……一股不好的預感縈繞在許宛柔的心間,她背脊一驚,回身道:“吳伯,幫我備車!”
許宛柔說著,人已經(jīng)披上大衣急著向外走去。
吳伯本來已經(jīng)不擔心了,但見許宛柔這樣,原本放下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許小姐,我跟你一起去。”
許宛柔身子一頓,思索片刻道:“吳伯你就別去了,這里需要你照看,讓小墨和小白跟我去就行了。”
小墨和小白是葉恒請的保鏢,因為來這里很多年了,葉恒一直待他們很好,有時還會跟他們開玩笑,比如他們的名字。她還記得,葉恒告訴她,他們原本不叫這個名字,只是葉恒覺得他們長得像,而且一個長的黑一個長的白,所以他就給他們起了外號,可誰想到他們居然互相調(diào)侃起來,搞得不知道的客人的真的以為他們一個叫小墨,一個叫小白,叫得久了也就叫實了。
一路上,許宛柔都神色恍惚,連身后的小白叫她,她都沒有聽見。
“宛柔姐!”小白提高了音量。
許宛柔聽到有人叫自己,才回神問:“怎么了?”
“我都叫你三遍了!”小白委屈的看著她。
“不好意思。”許宛柔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我剛剛跑神了?”
“宛柔姐,你知道少爺叫你去干什么嗎?”
許宛柔明顯情緒有些低落,她也不知道,葉恒找她有什么事,只是她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她的心里很空,感覺是那么的不安。
她沒有回答小白的問題,因為她也不知道答案。
小白還想問些什么,他剛張開口,還沒來得及發(fā)出聲音,小墨已經(jīng)轉(zhuǎn)過頭,有些嚴肅的吐出了兩個字:“閉嘴。”
小墨素來心思細密,剛剛許宛柔的情緒他全都看在了眼里。
車子開進Mark的別墅,許宛柔對身邊的司道:“你就留在車上吧!”
司機點了點頭,目送她下車,小墨和小白跟在她的身后。
地上的雪已經(jīng)不薄了,踩在上面還會有吱吱的響聲。
許宛柔走了幾步突然停住腳步。
“怎么了許小姐?”小墨問她。
她似乎在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緒,她看向小墨,眼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慌。
“怎么了?”小墨看出她整個人都有些顫抖,他緊張的又問了一次。
許宛柔沒有回答他,只是退后了一步。
她原本站的地方赫然出現(xiàn)了一個血腳印,看樣子那血應該早就凝了,只是被雪覆蓋住了,所以一開始他們誰也沒有看見。
小墨和小白的臉霎時繃緊,他們心照不宣,那血極有可能是葉恒的。
三個人站在雪中,卻是相視無言,直到許宛柔說:“小白,扶著我。咱們進去。”
她不是矯情,只是她發(fā)覺自己的身體已經(jīng)不受控制,腳下像灌了鉛一樣,難以挪移。幸好有小白的攙扶,她才得以走到門前,小白感覺到她的手在抖,看向她時,卻發(fā)現(xiàn),從她臉上根本看不出任何的情緒,只是他們道,她此時的心里早已是風起云涌。
小墨上前敲了敲門,片刻,Mark才出來開門。
他襯衫的前胸上有絲絲縷縷的鮮血,這會兒也已經(jīng)凝住了,他看是許宛柔,側(cè)過身道:“進來吧!”
Mark這里她之前就來過,那時是葉恒陪她來定制婚紗,Mark人很幽默,所以那次她很開心。
屋里的擺設(shè)一點都沒有變,她很喜歡這種法式田園風,她那時還開玩笑的對葉恒說:“等我們結(jié)婚了,我就不住酒店了,你也給我買一個這樣的別墅,也要這樣的裝修。”
誰知正巧被剛走過來的Mark聽到,他無比委屈的看著許宛柔道:“難道葉沒有告訴你嗎?這里本來就是他的名下的啊!我只是借住,你不會這么殘忍要把我轟出去吧!”
此時,眼前和那日的強烈反差,竟讓她有種想哭的沖動,心里澀的要命,只是卻流不出一滴眼淚,也不敢流出一滴眼淚。
她不敢再想這些,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祈禱,葉恒沒事,一切只是她多想了。
她抬頭看向Mark,滿眼期待的問:“葉恒呢?”
Mark抿了抿唇,沒有回答,轉(zhuǎn)身向臥室走去。她知道,葉恒就在那里,她跟著他,心臟難以抑制的狂跳。
Mark很高,完全擋住了她的視線,以至于當她看見葉恒的一霎那沒有一點防備。
葉恒就躺在離她不足一米的床上,他離她是那么的近,可的腳卻像是生了根,難以移動,她無法靠近他
她多想摸摸他的臉,求他睜開眼,可她卻像是被冰封住一樣,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里,他們明明這么近,卻又那么遠,人生最遙遠的距離不過就是這咫尺天涯。
他身后的小墨和小白雖然早已猜到葉恒可能出事了,可當看見他的那一刻還是不由的心頭一震,但是他們又什么都不能說,因為他們知道,他們面前的這個女人已經(jīng)走到絕望的邊緣了,他們無意中的一個詞,可能就會壓垮她。
“他是怎么……”許宛柔突然發(fā)問,她想知道答案,可是卻舌頭僵硬,問不出口。
Mark原本早就組織好的說辭,在她面前竟有些坍塌的感覺。幸好,幸好她的眼睛沒有看向他,他定了定心神,才開口道:“他在我這里取了婚紗,就著急回去,我想,明天你們要結(jié)婚也就沒有留他,誰想到,他剛出門我就聽到了槍響,等我出去就看到他已經(jīng)躺在血泊里了……”
許宛柔看向他冰藍色的眸子,一字一句的問:“兇手是誰?”
她的眼睛很黑,像一個引力極強的漩渦,震懾力極強,讓他險些就將真相告訴她了。
他很早就耳聞葉恒有一個很愛的女人,只是一直沒有見過。不得不承認,他初次見到許宛柔的時候他有幾分失望,因為她神行憔悴,并不引人奪目,可是此時,他似乎明白葉恒為什么那么愛她了。
Mark皺起眉心搖了搖頭,道:“我沒看清兇手的臉,只是看見那個人好像穿著軍裝。”
“軍裝?”小墨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喃喃道:“少爺和軍隊的人很少接觸,更別提有什么仇家了。”
許宛柔一時也想不起葉恒會得罪了什么人。可是,軍裝?猛然間,一個畫面閃過她的眼前,是沈默曦穿著軍裝,她在那里見過呢?報紙。沒錯,就是報紙上說,沈默曦去了部隊的,而且似乎還子承父業(yè)。
會是他嗎?雖然她怪他,怨他,可是她最不希望的就是他。可是除了他,還有別的答案嗎?似乎沒有,明天她就要和葉恒結(jié)婚了,而唯一不想看見這場婚禮的恐怕就是他了吧!可他怎能如此歹毒,明明不愛她,卻仍然殺了要娶她的人。
許宛柔咬緊下唇,不讓自己發(fā)出聲音,她看著葉恒,在心里一遍又一遍賭誓般的默念道:葉恒,是我害了你,你放心,我一定為你報仇。
許久,她的身子都站的有些僵硬了,她才輕啟薄唇,輕聲道:“小白,小墨,帶少爺回家。”說完,她轉(zhuǎn)身越過Mark向外走去,外面的雪還在下,只是這次不是下在地上,而是下進了她的心里,連同她的靈魂一起冰封進了這漫漫無邊的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