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許宛柔最先讀出她的口型是——對不起，永別了。

許宛柔一步上前想要抓住她，可還是晚了。

她已經(jīng)飛身向江面飛撲了過去，隱約的，許宛柔好像看見了她的笑臉，可她還沒來的急看清，雅菡的身影就已經(jīng)隨著無數(shù)高濺的水花，消失在無盡的江面之中，而廣闊的江面則隨著水花的湮滅，將一切都沖的了無痕跡。

許宛柔順勢就要跟著跳下去，卻被沈默曦一把攔住，他拉著她大喊：“你瘋了嗎？”

“我是瘋了！”許宛柔也毫不客氣，目光凌厲的吼著，“她是我的妹妹，我唯一的妹妹！我為她死也在所不惜！”

沈默曦一愣，但很快恢復(fù)了理智，“那也不行，這里太高了，你跟我回去，回頭找?guī)讉€水性好的去搜救，咱們不會水，下去也沒用，你這么下去非但救不回雅菡，我們還要分心救你。”

他的話猶如一盆冰水將許宛柔澆醒，她緩緩的蹲下身，只覺頭腦一陣眩暈，連日來的打擊早已經(jīng)將她壓垮，可是她的妹妹生死未卜，她便是死也不能倒下。

后來，許宛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沈默曦回的家，只知道她一路上都在想，雅菡還有沒有可能活著，像當(dāng)年一樣活著，如果可以，她愿意拿自己的命換給她。

那天晚上，她始終背對著沈默曦，她無法面對他，在她看來，雅菡今天會跳江，都是因為她和沈默曦。

沈默曦知道她心情不好，也沒打擾她，只是習(xí)慣性的伸手去摟她的腰，可是剛剛搭上手，他便發(fā)現(xiàn)不對勁，按月份她的肚子早該顯出來了，怎么會這樣？

他一把扳過她的身子，看著她驚詫的問：“孩子呢？”

許宛柔身子一震，她看向他的眼睛，有些無從開口，那是她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的的眼神，有擔(dān)憂也有害怕，里面飽含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明明沒有任何惡意，可在她看來他的目光卻如同鞭子一樣狠狠的鞭撻著她，這比當(dāng)時她得知自己永遠不能有孩子更讓她心痛的多。

很快，她回過神來，語氣冰冷的道：“孩子沒了。”

她還是開口說了出來，過程比她想象的要快，而她也比自己想象的要平靜許多。

她眼看著他的眼睛幾乎一瞬間便失去了光彩，變得空洞，他似乎有些無法接受這個答案，足足愣了十幾秒才問她，“為什么？也是為了報復(fù)我嗎？”

許宛柔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回答他，她知道不是，可是她不能告訴他真正的原因，她只能按自己計劃好的告訴他，因為只有那樣，才能讓他死心。

那是她決定離開他的時候就想好的臺詞，她在心里默念了無數(shù)遍，她有自信可以一氣呵成，不讓他找到半點破綻。

可是這臺詞分明是為了成全雅菡的，現(xiàn)在，雅菡卻找不到了。想到此處，她更是不敢對自己和他的未來存半點希冀，因為她過不了雅菡那一關(guān)，更過不了自己這一關(guān)。

沈默曦見她不答話，狠狠的搖晃了一下她的肩膀，又問了一遍：“為什么？你告訴我。”

她有意的避開他的眼睛，毫不在乎的說：“因為我愛上別人了，為了和他在一起我把孩子打掉了。”

沈默曦似乎不能接受她的這番說辭，探究的看著她，想從她的眼睛里看出破綻，可是她的眼神卻冷的讓他發(fā)憷。

“我不信。”這三個字沈默曦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許宛柔聽，總之——他不信。

許宛柔淡淡一笑，她說：“隨你，其實我很久之前就已經(jīng)不愛你了，之所以一直和你在一起也是為了給我的家人和葉恒報仇。哦！對了，你不知道，我之前以為你父親是殺我全家的兇手，可是我最近才知道他不是，他非但沒有殺我全家，還救了我妹妹，所以那些仇恨也就不復(fù)存在了，而我也就沒有留在你身邊的必要了。”

“我不信，如果是這樣，你為什么遲遲沒有離開，一直等著我回來？”

“我是一直在等著你，不過不是因為我愛你，我是為了雅菡。我知道她愛你，所以我想留下來勸你和她好好生活。”

許宛柔風(fēng)清云淡的話瞬間便擊潰了沈默曦的防線，她看著他受傷的樣子是那么的無助，他隱忍的是那么的痛苦，她險些就伸出手抱了他，可是她忍住了，她一直用冰冷的眼神看著他。

沈默曦只感覺自己整顆心都在抽搐，她怎么是這樣狠心的一個人啊？難道她從來就沒有愛過他嗎？想到這里，沈默曦心里燃起了一股恨意，他恨她背叛他，他恨她的冷血無情，他突然心生惡念，陰狠的沖她一笑，“你是愛上別人了是嗎？是自始至終都是騙我的是嗎？”

許宛柔見他這個樣子有些害怕，可還是咬了咬牙說：“是。”

她話音未落，便感覺身上一涼，不等她細想，便感覺身子一痛。

他的動作很粗暴，帶著報復(fù)的狠勁，這根本不是她可以承受的。她做完手術(shù)才兩天，身體還沒有復(fù)原，可是她什么也沒有說。她緊咬著下唇，看著他英俊的臉龐，如果這是他們的訣別，如果他能快樂，那么她付出些代價又有何妨。

不知過了多久，沈默曦不知是累了，還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僵在那里，他看向她的眼睛，只見她的眼睛里都是他的影子，那是他所懷念的眼睛，那么美，讓他永生難忘。良久，他看著她問：“你還愛我，是嗎？”

她不答，他便繼續(xù)說：“現(xiàn)在，一切都塵埃落定了，只差你我白頭到老，你真的不想看看我白發(fā)蒼蒼的樣子嗎？”

許宛柔感覺自己的心莫名的漏了一拍，她知道她心動了，她險些就要抱著他痛哭了，可是當(dāng)她開口的剎那，卻又完全都變了樣子。

“你完事了嗎？完了就趕緊起來。這次就當(dāng)我還欠你的情了，現(xiàn)在我還清了，自此咱么橋歸橋，路歸路，你我兩不相欠。”

“什么？”沈默曦一時無法反應(yīng)過來，畢竟那雙眼睛一如當(dāng)年，他還是那么的熟悉。

許宛柔不再多說，猝不及防的起身推開他，在他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之際，迅速的穿好衣服，當(dāng)著他的面，走到茶幾前撥通了那個她并不熟悉的號碼。

電話的那端還是那個和葉恒極為相似的男低音，他說：“您好，哪位？”

許宛柔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在思索自己該怎么說才能讓沈默曦死心又不讓他傷的那么徹底。

可她還沒有想明白，蘇邵楷卻已經(jīng)猜到了她是誰，他驚喜的問：“是宛柔嗎？”

“是。”她只答了一個字。

蘇邵楷很激動，他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好心情，道：“沒想到你真的會給我打電話！”

許宛柔知道沈默曦在聽，所以她什么前提都沒有說，只說了一句，“你來接我吧！我在沈府門口等你。”

只是這樣一句并不算曖昧的話，卻足以讓沈默曦心碎，他怔愣的看著她，她說話的樣子是那樣的平靜，就好像早已重復(fù)了無數(shù)次一樣，等他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房間里卻早已沒有了許宛柔的身影。

那晚，許宛柔并沒有跟蘇邵楷回去，而是被蘇邵楷送去了醫(yī)院，因為經(jīng)沈默曦那么一折騰，她本就沒有復(fù)原的身體更是難堪重負了。

她因為大出血，再次被推入手術(shù)室里，再次醒來，已經(jīng)是一個星期之后了。

她醒來的時候蘇邵楷正在削蘋果，他削蘋果的樣子很專注，陽光擦過他的側(cè)臉留下一排剪影，他并沒有注意到許宛柔在看他，直到他將蘋果削完，放在一旁的果盤里，許宛柔才注意到那個果盤里的蘋果已經(jīng)摞的有小山那么高了。

“你削那么多蘋果做什么？”許宛柔問。

“為了一個愿望，聽人說……”蘇邵楷話說了一半，突然反應(yīng)過來……他不敢相信許宛柔醒了，她真的醒了，他以為她真的挺不過來了呢！連醫(yī)生都說，她根本就沒有求生的欲望，倒是求死的決心多些，蘇邵楷看著她，怔了怔，突然一把抱住她，“你能醒過來真好。”

許宛柔猶豫了一下，還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背，由衷的說了句：“謝謝。”

在之后的很長一段日子里，他們都十分默契的像朋友一樣相處，不去提沈默曦，也不提沈雅菡，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xù)到許宛柔身體徹底復(fù)原的那一天。

那天蘇邵楷上樓叫她吃飯，卻看見她在打行李。

“你這是要去哪？”蘇邵楷顰起眉心問她。

許宛柔沒有停止手上的動作，只是笑了笑道：“去一個我很久之前就想去的地方。”

“到底是哪？我和你一起去。”

蘇邵楷沖過來按住她正在裝行李的手。

許宛柔不著痕跡的避開他的手，卻沒有辦法不停下。她把還沒疊好的衣服扔到一旁，起身坐到沙發(fā)上，并指了指自己對面的位置，“你坐下，我有事要和你說。”

許宛柔從來沒有這樣嚴肅的和他討論一件事情，蘇邵楷不由的猜出了她將要說的話題，他知道，那是他永遠繞不開的一道溝壑。

許宛柔見蘇邵楷坐到自己的對面，才緩緩開口道：“我想是時候結(jié)束這種生活了。”

盡管他知道她遲早都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可是當(dāng)她真的說出來的時候，他心里的某個地方還是裂了一道痕。

他盡量不讓她看出自己的情緒，裝作不在意般的問了一句，“這樣的生活不好嗎？”

她看著他的眼睛，認真的道：“好，只是這樣的生活對太多人都不公平了。我知道你愛我，可是我給你的愛，卻是朋友之間的愛，親人之間的愛，這種愛是永遠無法換算成愛情的。所以，我答應(yīng)來你家的那天，我便要你答應(yīng)我，在我走的時候，要笑著對我說再見。”

她的態(tài)度十分坦然，只是他竟無言以對。

他猶豫了片刻，還是告訴了她一個他原本想永遠藏在心里的秘密，“你心里的那個人，已經(jīng)不再這里了。他在上個月就離開了大陸，去了香港。”

許宛柔臉上仍然掛著淡淡的微笑，她說：“他去到天涯海角我都不在乎，因為他在我心里從未離開過。”

多美的一句話，只是她的癡情卻不是為他。

蘇邵楷聳了聳肩，起身一邊向外走一邊說：“那你把你要去的地址告訴管家，讓他去給你買車票。”

許宛柔輕啟薄唇道：“好”她知道在他平靜的外表下，也許早已是惆悵百轉(zhuǎn)，只是她注定此生難以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