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明月郡主府的藏鋒閣,藏盡天下奇書,便是其中最普通的一冊,在外面都是有市無價。
藏鋒閣設在明月郡主府主院——明月樓的頂層,既是閣樓,亦是書房。
在郡主府,藏鋒閣是絕對的禁地,除鳳離本人外,任何人不得入內。
那日從農舍歸來后,鳳離便一頭扎進藏鋒閣,就連一日三餐,都是命人放到門口。至今已整整一月。
只是誰都不會想到,傳說中藏盡天下奇書的藏鋒閣,一本書也沒有。整個藏鋒閣,只有一張書桌,一把椅子,筆墨紙硯,還有墻角立著的一個大柜子。
恐怕沒人會相信,尊貴非常的明月郡主,這一個月來,都是在這柜子中睡覺休息的。
因為幼時的經歷,鳳離對黑暗封閉的空間,有一種特殊的情結。
一方面,她極度厭惡這種讓人窒息的幽閉感;另一方面,她又非常喜歡在這種黑暗封閉的空間中思考。
那讓人窒息的幽閉感可以讓她的精神力高度集中,思維邏輯清晰明確,她的很多決定就是在這種矛盾的心境下做出的。
后來,她在布置藏鋒閣時,就取消了原來舒適的大床,加了這么一個古樸的大柜子。借以讓自己時刻保持思路清晰,以最好的狀態跟那些牛鬼蛇神斗。
“扣扣扣”敲門聲傳來。
“屬下竹染,求見主子!”
“我不是說誰都不許打擾我看書!”鳳離的聲音穿過柜子,傳到門外,十分嚴厲,嚇得竹染一陣心顫。
“屬下該死!但事有緊急,還望主子能見屬下一面。”
鳳離從柜子里出來,整理了一下衣衫,推門出去。因為一月未出門,鳳離對陽光一時無法適應,迎面而來的光線刺的她眼睛疼,鳳離趕緊以手遮擋光線。
竹染抬頭看向鳳離,一時驚得呆愣在原地,連行禮都忘了。
這一月來,鳳離只每夜回明月樓的溫泉里洗澡換衣,卻不會挽發,這一出來,青絲散亂如雜草,直如瘋婦,著實驚嚇到了竹染。
鳳離卻也不管,只淡淡道“去議事廳等我。”
“是”竹染領命退下。
帶到下人們服侍鳳離梳洗完畢,已是一個時辰之后的事了。
“說吧!什么事?”鳳離倚在椅背上,輕酌一口香茗。
“近日,咱們的名下的店鋪檢查出產品造假,聲譽受損,損失慘重。”
“怎么回事?”鳳離將茶杯擱在了案幾上。
“起初,只是有人說穿了從咱們名下的錦繡綢緞莊買去的布匹裁的衣服身體不適,再后來又有人因為穿了咱們裁衣店的衣服而全身紅腫,將咱們名下的店鋪告了官。本來下面人想著這點小事不用勞煩郡主,想自己解決,可~”
竹染偷瞄了鳳離一眼,看鳳離臉色如常,心有戚戚,繼續道:
“可沒想到,事情反而變得一發不可收拾。等屬下知曉時,已經波及到咱們名下的酒樓、珠寶店和其它許多店鋪的聲譽了。現在客人們都不愿再光顧咱們的店了。”
“損失了多少?”鳳離聲音漸有冷意。
“十…十…十萬兩白銀。”竹染語音顫抖著說出來。
“是屬下該死,請郡主降罪。前些時日,屬下去周邊郡縣的店鋪巡視,若屬下能早點回來,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竹染“噗通”跪倒在地。
十萬兩,十萬兩啊!一個一品大員的月俸也不過一百兩,郡主如此得女皇寵愛,月俸也不過二百兩。
“行了!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在這兒自責有什么用?那兩個出事兒的顧客呢?”
“事情曝光后,因為涉及皇家,所以就由京兆尹接手了。因為主子一直都在藏鋒閣,下面的人不敢驚擾主子,案件就一直拖著,可沒想到前兩天那兩個原告卻突然失蹤了。”
“原告失蹤了?”
“咔”鳳離手中的茶杯碎成幾瓣,茶水混合著血水沿著案幾邊緣淌下。
“好!很好!非常好!我說呢!你先下去吧!”鳳離很快恢復平靜。
“是”竹染得令退下,只是想到鳳離最后那句意味不明的話,總覺得不安。
鳳離看著竹染離去的方向,揮了揮手,一個黑衣影衛出現,單膝下跪行禮。
“剛才的話,你可聽見了?”
“是!”
“找到那兩個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是!”
影衛瞬間消失,如同不曾來過。
“既然你開了局,我就陪你好好玩玩兒!”
鳳離喚來下人,為自己包扎傷口。
一晃又是三日,這天下午,鳳離乘馬車前來出事的錦繡綢緞莊。遠遠就看見綢緞莊大門緊閉,一大堆人堵在綢緞莊門口,喧囂叫嚷著讓綢緞莊的老板出來給個說法。
“郡主!屬下前去將這些亂民趕走。”竹染的聲音從馬車外傳來。
“不用,扶我下車。”
“是。”
“明月郡主到!”竹染的聲音混合著內力,雖然音量不大,卻能讓莊內莊外所有人聽到。
百姓紛紛退到兩側,錦繡綢緞莊的大門也很快打開,然而百姓卻不敢再大聲叫嚷。
在鳳鳴,冒充皇親國戚是誅九族的大罪,沒有人會覺得有人敢冒充明月郡主。
鳳離在竹染的攙扶下下了馬車,剛一露面,剛才還有些低微喧鬧聲的人群立馬安靜地讓鳳離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鳳鳴的尊卑等級極為嚴格。即使是在京都鳳臨,普通民眾也還是很難見到似鳳離這般真正有權有勢的皇親貴胄。
上次鳳離歸來,雖有許多人前來圍觀,但那也是有些身份的貴族,平民在前一晚就被禁止出行了。
所以這其實是鳳離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跟這些平民接觸,同時也是這些平民第一次見到傳聞中只看一眼便能讓人丟魂失魄的明月郡主。
鳳離淡淡地掃了一眼兩側的民眾,對自己這張臉取得的效果很滿意,這樣待會兒的事就好辦多了。畢竟,同樣的事,人們總是更傾向于美麗的,人也一樣。一個身著藍色長衫的中年男人穿過人群,來到鳳離面前跪下行禮。
“小人見過郡主”
“起來吧!本郡主今兒個不是來擺郡主的譜兒的。”
“是。”中年男人起身,弓著背立在鳳離身后。
鳳離來到綢緞莊門口,面向眾人。
“諸位不必驚慌,本郡主此來不是來恃強凌弱,是來解決事情的。”
聞言,下面一陣騷動。
鳳離繼續道:“有道是‘民不與官斗’。我知道諸位肯定是被逼的急了,所以才會堵在這錦繡綢緞莊門口。今兒個本郡主來,就是還諸位一個說法的。”
“郡主的話當真?”一個體態肥胖的女子出言。
“自然,不過在此之前,本郡主想問問在場諸位,有多少人因為我名下店鋪的布料質量問題而受害的?”
鳳離話如清風,笑的溫婉和善。直讓在場諸人迷暈了眼,人群中,有三個男女舉起手來。
鳳離笑的更加柔婉,溫柔地一一看過那三人。
“不知幾位在錦繡是花了多少錢買的布料?”
“小民買的是一貫錢一尺的平價布料。”
“小民是五兩銀子一尺的中等布料。”
“小民買的是二兩銀子一尺的布料。”
鳳離的笑意漸冷,沖著綢緞莊對面的小巷道:“府尹大人可聽清了?”
“是!”一個身形略胖、著正二品朝服的女子走上前來,卻是京兆府尹馬蓮,對著鳳離執手行禮后,馬蓮轉身看著那三個剛才舉手的人。
“來人啊!將這三個亂民拿下!”
隨即十數個官兵趕來,將三人捆綁押解。三人回過神來,大喊大叫。
“小民不知反了何罪,郡主要如此對待小民?”
“明月郡主才說不會恃強凌弱,就如此言而無信,果真官匪一家!說的話都不足信!”
“冤枉啊!冤枉啊!還有沒有王法了…”
“……”
人群中亦是一陣騷動,鳳離懶得再多費唇舌,掃了那京兆府尹馬蓮一眼,馬蓮即刻明白過來。
“肅靜!肅靜!再有人胡言亂語,即刻法辦。”
人群一時安靜下來。這京兆府尹馬蓮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道:
“諸位不要慌亂~,錦繡綢緞莊布料造假一事本官已查清,此事乃是有人惡意陷害。”
“誰有這么大膽子敢陷害當朝郡主?分明就是以權壓人。”一句嘀咕聲低低響起,眾人不曾聽到,但鳳離內力深厚,耳力非常,卻是聽了個實實在在。
鳳離尋聲掃了一眼,卻是最初與她說話的那個肥胖婦人。
馬蓮繼續道:“就在昨天,官府已經抓獲了那兩個逃跑的所謂的受害者,經御醫診斷,那兩個受害人都中了曼陀羅花毒。”
聽到此言,全場沸騰,眾人議論紛紛。
馬蓮看著眾人的反應,滿意地點點頭,又道:
“諸位都知道,這曼陀羅花極為珍貴,一匹布才多少錢?在場諸位有誰會低價賣浸了曼陀羅花汁的布匹嗎?”
“怎么可能,誰都不是傻子,怎么會做這種賠本的買賣?”
“就是,肯定是有人栽贓陷害的。”
“是啊!”
“…”
馬蓮走到那三個被押解的男女前,看著他們。
“而且,據本官調查,三位的家境都不是很富裕,就算只是一千貫一尺的布,也夠各位全家飽食三個月了吧!說!誰派你們來的?”
三人自知罪行敗露,立馬招認:
“我們也不知道,有人找到我們給了我們錢,讓我們來錦繡綢緞莊買布料,后來那人在布料上撒了什么東西,讓我們拿著布料鬧事。大人,我們真的是被逼的啊!我們要是不照做,那個神秘人會把我們都殺了的。”
事情真相大白,民眾們氣憤非常,都沖上來打那三人。為避免鬧出人命,同時為了盡快結案,馬蓮命官差將人帶下后也跟鳳離告辭離去。
因為接下來已經沒什么事兒了,鳳離也轉身離去,留下竹染收拾殘局。
夜間,藏鋒閣中。
“妹妹真找到了那兩個原告?”
椅子上,一男子手執酒杯,輕抿了一口酒,看著鳳離,容顏與鳳離有五分相似。
“我的人趕到時,他們已經死了!”
“那今天那三人?”
“我的人。”
“真是狡詐的丫頭!你這可是在捏造偽證。”
“處于權潮利海中,誰能真正纖塵不染?”
“不過你就不想回報給那人點什么?”
“當然是要報答的,她害我損失了十萬兩白銀,不回報點什么,我這心里始終過意不去!”看著對面那張與自己相似的臉,鳳離笑的純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