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歌將事先準備好的胭脂拿出來，須臾，她就像變了個人一樣。

再一看，離歌的臉上掛滿了青青紫紫的傷痕，接著，她撕破了自己的衣裳，又伸手將地上的土抹在了自己的身上臉上，整個人看起來比一旁的沐綺羅看起來還要狼狽不堪。

打扮完畢，離歌朝幾個小丫鬟笑了笑，“你們看我現在怎么樣？”

幾個小丫鬟不敢置信的望著離歌，“二小姐把自己弄成這樣到底想怎么做？”

離歌淡淡一笑，招呼幾個小丫鬟過來，幾個小丫鬟過來圍住她，離歌在中間小聲說了些什么話，幾個小丫鬟聽得聚精會神，待離歌說完之后，幾個小丫鬟一起點頭。

離歌十分滿意的點了點頭。

……

丞相府前廳。

這丞相府的主人，也就是當朝宰相沐書亭，此刻正端坐在前廳正前方的梨花木椅子上喝著茶，隔著桌子的另一側，沈璧君笑盈盈的望著沐書亭。

瞿靜白坐在左側的第一個座位，她的眼神也望向沐書亭，不過她看向沐書亭的眼神充滿了卑微，那種卑微，好像一直卑微到骨子里，可依舊能夠看出她眉眼中淺淺透出的欣喜。

沐書亭表情淡然，“怎么不見黎夜和綺羅呢？”他只是問了沐黎夜與沐綺羅，并沒有提到離歌的名字。

瞿靜白的眼神沉下去，方才臉上的那一抹欣喜瞬間褪去。

果真，在沐書亭的眼中，她與離歌都是卑微的，卑微到他這些年一直都可以視而不見，仔細回憶，好像關于幸福的記憶真的寥寥無幾，或許就真像沈璧君說的那樣，若不是當年她懷有身孕，沐書亭根本不可能迎她入府，最終她并沒有如他所愿為他生下兒子，于他而言也就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所以他這么多年來一直秘而不宣，除了這丞相府的下人，世人并不知這丞相府還有她與離歌母女倆的存在。

沈璧君笑著答道：“黎夜應該還在軍中，他一去便幾日都不會回的，今日一早剛去，估計還有幾日才能回吧。”說完了沐黎夜，沈璧君又想起了沐綺羅，自晚膳過后就沒見過沐綺羅，沈璧君的眼神轉而瞟向站在身邊的翠蓮，繼續開口道：“綺羅呢，之前綺羅不是還叨咕著要和她爹爹說說話嗎，這會兒老爺回來了，她怎么又不見了？”

翠蓮答道：“剛剛老爺回來，奴婢就派婆子去大小姐房中通知大小姐過來了，可是大小姐不在房中，奴婢又派了丫鬟婆子四處去找，可是還沒有找到。”

沈璧君的眉心一挑，“這丫頭這是又在哪兒野呢，都快十八了，還像個不懂事的孩子一樣，真是……”

就在這時，驚銳的叫喊聲劃破云霄，為沉悶的夏夜填上了令所有人清寒的一筆，前廳內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全部望向外面。

人未到卻先聽見聲音，“快來人啊，來人啊，大小姐二小姐受傷了，大小姐二小姐受傷了，救命……”

受傷了？

眾人一驚，廳內沈璧君神情一凜，立刻站起身來快步跑到前廳門口，朝聲音的方向放眼望去。

受驚的人不只是沈璧君，瞿靜白也驚呆了，跟隨著瞿靜白一起往門口跑。

沐書亭雖坐在椅子上，可神情顯然已不似之前那樣淡然，端著白玉茶杯的手稍稍抖了一下，隨即將做工精致的白玉茶杯放在身側的桌臺上，濃密似箭的眉頭緊緊的蹙成了一個結，神色有變。

朦朧的夜色之中出現了四五個人的身影。

所有人驚愕的看到，有兩個小丫鬟拖著沐綺羅的身子，還有一個小丫鬟攙扶著離歌搖搖欲墜的身子，沐綺羅與離歌看起來好像都受了傷。

眾人驚呼，沈璧君也已經看到了遠處緩緩而來的幾個人影，心弦頓時緊繃，但沐綺羅看起來似乎比離歌還要虛弱，至少離歌在丫鬟的攙扶下還能勉強走路，可沐綺羅被兩個丫鬟拖著，似乎已經不能動彈了。

沈璧君差點暈厥過去，隨之用手扣住門框，厲聲喊道：“快去，還不快去，去……趕緊將小姐抬過來……”胸口好像有一大塊巨石毫不留情的砸了下來。

立刻有幾個丫鬟朝沐綺羅的方向小跑過去。

瞿靜白一張絕美的臉頰花容失色，與沈璧君不同的是，瞿靜白沒有等待一刻，當她的目光看到不遠處被小丫鬟攙扶著的離歌時，她就直接撒腿朝離歌的方向跑，因為她知道，沈璧君在意的只有自己女兒的死活，而她的女兒，只有她一個人心疼罷了。

須臾，幾個丫鬟將半死不活的沐綺羅抬進了前廳，這時，一向性子冷靜的沐書亭在看到沐綺羅的那一刻也不由得站起身來，雖看不出沐綺羅身上有其它傷痕，可是看沐綺羅那一身光鮮亮麗的衣裳，好像在土堆泥坑里滾過了一樣，臟兮兮的已然讓人有些認不出這個丫頭就是自己的女兒，他一雙眸子震懾出憤怒的危險光芒，“這是怎么回事？”

沈璧君驚恐萬分的看著滿臉冷汗神志不清的沐綺羅，指揮幾個抬著沐綺羅的丫鬟將沐綺羅安置在一把椅子上，沈璧君用顫抖的手輕輕摸了一下沐綺羅被汗水濡濕還沾染著污泥的臉頰，“綺羅，綺羅你怎么了？”

這時，離歌在瞿靜白與小茜的攙扶下也慢吞吞走進了前廳，比起府內眾人一擁而上圍著沐綺羅，離歌覺得她與沐綺羅的待遇真是有著天壤之別，明明來的是兩人，可所有人看到的卻只有沐綺羅，卻將她遺忘在身后，就好似她不存在一般，這種被無視被遺忘的感覺讓離歌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看來，自沐離歌出生到此的這十六年，過的就是這樣的日子，姥姥不疼舅舅不愛，就連這丞相府的下人也可以隨意嘲弄。

或許也不該說是人性涼薄，那些丫鬟婆子下人也是沒有辦法，若哪一個在這府中做了個別之人，與她與瞿靜白走得近了，被沈璧君知道恐怕也只有受苦的份兒了，為了自保，為了活下去，那些生活在最底層的人只能看人臉色卑微度日，沒有選擇也別無選擇。

離歌抬眼，看到站在她對面那個負手而立的中年男子，算起來，這也是她第一次見到這個被沐離歌稱之為爹爹的男子。

沐書亭一身灰色的長袍，神情冷淡，一看便知他是個性情涼薄之人，離歌只覺得這個男子的周身都散發著冰冷的寒氣，一雙暗黑的眸子沒有一絲光，那樣的黑，好像是沉入了地獄最深處，那從他身體每一個縫隙所滲透出來的黑暗寒冷讓離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直到此刻，沐書亭的眼神才注意到了離歌，接觸到沐書亭眼中那清冷的黑暗，離歌垂下眼簾，將腦袋無力的靠在瞿靜白的肩膀上，裝作一副嬌弱無力受了驚嚇的模樣，心中暗笑一聲，丞相又怎么樣，她就是要將當朝丞相玩弄于鼓掌之間。

雖然沐書亭沒有打罵羞辱過她與瞿靜白，可她與瞿靜白在丞相府過著這樣的生活，被沈璧君與沐綺羅隨意欺負，連府內的下人都不將她們放在眼里，其罪魁禍首便是他這個丞相府主人。

正是沐書亭的寡情薄意造就了沐離歌與瞿靜白的悲慘人生，想到這里，離歌不由得恨恨的咬緊嘴唇。

與她過不去讓她不好過的人，她也絕不會讓這些人好過，今日，她就要將這丞相府攪得天翻地覆。

想到這里，離歌抬起頭，用膽怯的目光望向正盯著自己的沐書亭，又軟又柔且稚嫩的聲音響起，“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