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客套的笑笑,新月眼中彎起來,澄澈的目光迎上去,似乎根本感受不到張甲那不懷好意的打量。
“多謝領導照顧,能一進事務所就得到領導的建議,我真幸運。”
說好聽話誰不會,尤其是這種假惺惺的話,不都是為了一口飯嗎。
張甲淺啜一小口紅酒,酒紅色的液體掛在他細薄的唇上,血淋淋的就像是瘦削的吸血鬼。
“也沒什么建議不建議的,就是個規則,還有呀,別領導領導的,私底下喊我聲哥哥也是合情合理。咱們呀聚餐向來都是喝酒的,小希之前喝果汁就算是跟校園生活告別,現在嗎,跟著哥哥姐姐們一塊兒喝酒,紅酒養人,尤其是你們女人啊。”
蘇小希一哽,心里咯噔一下,喝酒呀,她是真不會,還沒喝過。
可是,這事兒,要是拒絕了,是不是就是給領導難堪。
一桌子人都看著蘇小希怎么回答,不是什么難事兒,也不是什么大事兒,可就看蘇小希那副不情愿的為難矯情樣子,他們就看著不順眼,想好好看著她吃癟。
而那兩位先前還說蘇小希壞話的女同事這會兒熱情起來。
一個親自忙碌的不得了,給她換掉果汁,又貼心的喊服務員上熱水幫她涮杯子,最后倒上滿滿的紅酒。一個嘴上不停的說著喝酒是商務場合的基本禮儀,話里話外都是擠兌蘇小希,要真是她不喝,那就是不給張甲面子,不給這一桌人的面子,以后還想不想干下去!
張甲自然聽得懂,但他絕對不會勸,他喜歡看著獵物明知道前面是圈套陷阱,可是依然奮不顧身跳下來。最后,乖乖地給他服軟!
“怎么小希,有難處?”一直默不作聲的李玫忽然開口,嫵媚的眼睛掃了下正在努力下決心的蘇小希,當即舉起眼前的高腳杯,站起來一飲而盡!
場面,忽然靜了一下。
李玫爽朗一笑,將所有人的表情收入眼底。可惜,只有張甲無動于衷,李玫的心有些澀有些酸有些惆悵。
“不是喊學長哥哥嗎,那我就是你玫姐,今兒做姐姐的當然要給你做個示范,不必客氣。”
最后的尾音上揚,盡量勾起氛圍,可惜李玫的心早就酸楚不堪。
李玫跟著張甲這么多年,如何不知曉他的為人,又怎么不知道他剛才那是打什么主意。
可是,這又怎么樣,張甲在里面心里、眼里都是男神,如何讓男神高興才是她要做的,她深愛張甲,所以為他在所不惜。
這下,蘇小希若是不喝酒,那可真是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
蘇小希學不來李玫的爽利,不過立即拿住滿滿一杯紅酒。人家都是高腳杯,她的是那種倒茶葉水的深玻璃杯,裝的酒比別人都要多三分之一。
不過,玫姐都先干為敬了,她這新人,不能不給面子。
此外,也謝謝玫姐幫她解圍,不然身邊這倆不懷好意的女同事,真會讓她給心塞死了,口齒伶俐的女人真可怕,難怪人家能當得上律師。
蘇小希頭像李玫的目光不覺得帶上了感激、謝意,倒是把李玫給看的不好意思。
傻姑娘,我這是坑你呢,你還給我數錢,果然是初出茅廬啊。李玫心里默默想著,也不敢迎視蘇小希,借著倒酒的機會,算是暫時逃過良心的不安和譴責。
要怪就怪你長得美,又恰巧勾起了張甲的興趣。
按耐住酸澀的心,李玫又恢復了以往的冷靜妖冶,極其妍盛耀眼。
“謝謝玫姐。我…以前沒喝過,剛才就有點兒忐忑,抱歉。”蘇小希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頭,滿含歉意地開口。
“哎呀,忐忑什么勁兒,就是點兒紅酒,不是白的,喝吧。”
“就是就是,紅酒養人,咱們甲哥都說了,不過是對你好,又不是害你,飯桌上的意思,小希你猶豫個什么嘛。”
煽風點火,唯恐蘇小希落得什么好。
“那好,我就先喝一口,敬各位前輩,希望以后多多關照。”
端起,喝了一口,才舒展的小眉頭立時又皺起。
苦,辣辣的,紅酒好難喝!什么名牌紅酒,還不如給她一杯白開水呢。
蘇小希的杯子立即想拿開放下,嫌棄的不得了。
可是這放杯子的動作立馬就被人攔下了!
“既然喊我們前輩,我這真當前輩的可就看不下去了。咱們玫姐一杯干,你這是瞧不起咱們玫姐,還是瞧不起我們?”
“就是就是,你都說自己嫁入豪門,飯局指不定見識過多少呢。迎來送往的豪門盛宴上,可不止拉菲這么一種紅的吧?在座的各位,要我說,指不定咱們這位新來的蘇小希就是個深藏不漏的高手!我看電視上說了,那些個貴婦可都是品酒高手呢。”
倆人再次擠兌,揶揄得叫蘇小希臉上紅彤彤的。
紅酒也上勁兒,蘇小希覺得可能是心理原因,她這才喝了一口就感受到了暈乎乎的熱度,皮膚上好像有點兒灼熱騷癢。
蘇小希以前沒喝過酒,這次被人逼上梁山,當真是頭次喝。
對于身體異樣,她也只當是紅酒的作用,沒放在心上。
“一杯呀,我…不太會。”不得已,蘇小希露怯,沒法子,她這也是實話實說。
手上的杯子被人硬生生地推著,那杯子邊沿而磕著嘴唇的力度讓她覺得有點兒疼。
這哪是喝酒,根本就是強灌。可誰叫沒人制止,也沒人說什么。
好像,她這樣被人欺負著使勁兒灌酒才是應該的。
“什么會不會的,玫姐難道就是天生會,我們全都會?德行,別給臉不要臉,今兒這杯你要是不喝,就特么給老娘滾蛋!”
這話說的極其不客氣,顯然那兩位女同事不打算忍了。瞧著蘇小希裝模作樣喝不下酒的樣子,她們就瞧不得,怎么她們這些老女人喝得,就她蘇小希嬌氣不成?
憑什么!
蘇小希眼睛瞇起,一雙平日里可愛彎翹的的眼睛此刻迸發著犀利,銳利刺骨的射向身邊出言不遜的女同事。
“倚老賣老這招用的不錯,我倒是可以干了這杯,不過這位老前輩,我好想知道什么是滾蛋,你這位老娘能不能師范一下呢?”
“你!”
“噗嗤”張甲直接噴笑,他一手指著蘇小希,笑道:“還耍起了無賴,萬萬沒想到啊。面試你的時候我還想著來了個清純小妹妹,怎么這會兒現了原形,開始調皮耍賴了。”
張甲接著話,就跟方才一樣,他是看戲的。剛才能看著手底下的人欺負蘇小希,這會兒就能看著蘇小希來碾壓他的人。
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張甲享受這種地位帶來的優勢。
再說,他一會兒可要好好“教育”一下蘇小希,一晚上長著呢,有的是時間。
一瞬間,張甲的眸光變得勢在必得,縱使是蘇小希再想忽視也根本抹不去張甲那貪婪丑陋的目光。
蘇小希只覺得難堪,就像是被剝干凈的豬,放在案板上任人宰割。
盡量略過這種不舒服,蘇小希仰起脖子,將手中的酒倒入口中。
苦和辣充斥著所有感官,揚起的臉上,一雙總是笑意盈盈的新月眼,此次此刻只有酒精麻痹后的空洞與茫然。
蘇小希并不知道,她這杯酒是被加了白的,所以更加刺激,更加容易醉人。
“好!”
一桌子的叫好聲,伴隨著拍桌子聲,鄰近的互相碰著酒杯、夾口菜互相恭維著對方。而蘇小希落寞地坐著,眼神迷茫,表情呆滯。
偶爾還會瞇起傻笑,看起來傻乎乎的。
蘇小希醉了,醉的徹底!
不過身上傳來的癢意讓她偶爾掙扎著要清醒過來,最后還是胃里的不舒服使得她突然站了起來,再次匆匆沖向洗手間。
這一次,沒人注意她,也不會在意。
不過是個一杯倒的新人,何必浪費目光在她身上,指不定哪天又滾蛋了。律師事務所的壓力大,里面精英云集,不是海龜就是國內頂尖名校的高材生。
蘇小希不過是個普通學校里再普通不過的學生,更致命的還是非法律專業畢業,在這群心思幾轉的同事眼里,做不長久。
既然早就有了定論,那何必再浪費鉆營的心思,更何況剛才不是說了嗎,區區一個小三,指不定早就被慕少厭棄了。
蘇小希剛沖進廁所,就吐了個天昏地暗。她對著水龍頭,將所有的委屈和傷心,以及那一直無法忽略的心痛都沖進水里。
耳邊一直回蕩著那句“親愛的,我洗好了”,本來就沒吃什么東西的蘇小希又被惡心的干嘔,可惜什么都吐不出來。
過了一小會兒,蘇小希才算是找回了部分清醒,抬頭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滄桑、疲憊,被打擊后的凄慘,這些曾經絕對不可能出現在蘇小希臉上的神色,此時發了瘋的擠在了她的所有毛孔中,與呼吸同在。
“啊!”蘇小希壓抑得干嚎,將水龍頭開到最大,雙手迎接著最大沖力的清水,全部潑向自己的臉。
這樣,就可以將所有委屈、不甘、丑陋都給沖刷干凈!蘇小希是這樣想的,可是內心深處的無力感深深地將自己拖入泥沼,束縛著她安靜的靈魂。
終于平靜了,連嘩嘩的水流都無法阻攔蘇小希此刻冰冷的靜謐。
她忽然慘笑,仰起脖子,讓淚水不至于屈辱地落下來。
笑完,蘇小希平復起來,拿出手機,嘲諷地又滿含情意地發了條短信——
少冷,我不舒服,能不能來接我?我在……
當最后幾個字點完之后,蘇小希似乎用盡了所有力氣,她麻木地走向窗口,吹來的冷風能讓她保持著所有的清醒,才不至于使自己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