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她大喊著往曲通身邊沖去。阿斗見司空落這樣沖動,心中著急,緊跟她身后保護她。原以為那些人一定會阻止主子上前,卻奇異的不再向她射箭。
“讓他們住手!”司空落來到曲通的面前,厲聲喝止他。
阿斗在擋掉羽箭的同時驚異的看了司空落一眼,內心震動。這樣有勇氣并有威嚴的主子,是他前所未見的。王他,王他……太厲害了!
“小姐有何事?”曲通雙眼含笑,極是有禮的問候,像是在街邊被人隨意喚了一聲一樣。
這樣誠守著君子風度般的彬彬問候,放在這樣血腥殘忍的場面卻叫司空落覺得異常諷刺。滿腔的怒火在看到他臉上愜意的笑容時更加氣憤,直想撕了他的那張臉,忍不住的一巴掌就煽了上去。
怎么可以如此輕視人命?!
“啪”的一聲,響亮的耳光聲響起,打的曲通徹底的愣住。他周圍的士兵立刻拿弓對準司空落,只等曲通下令,一箭射穿她!
“你怎么可以這樣枉顧人命?!不管在你的眼里他們如何的低濺弱小,全都是娘生爹養的,在這一點上所有人都是一樣的,生命是平等的,你怎么可以這樣對待他們?!”一口氣吼完內心的氣憤,司空落卻也知道這是白說,跟古代人講人權講平等,他怎么可能會懂?
曲通回過神來,伸手摸著臉頰,并不理司空落,向西走去。誰說女人力氣小來著?回頭撕了那個人的嘴!
慘厲的嚎叫聲還在響著,司空落心急如焚的跟在曲通的身后:“快點讓他們住手!”
“你能給我什么好處?”曲通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問司空落。他的表情又恢復到了陽春三月般的笑,好像對著的不是一個剛給了他一巴掌的女人,而是對著一個熟識的朋友。
“你想要什么好處?”司空落問。無權無勢的她,能給他什么呢?從第一眼看到這個男人,她就覺得他看她的眼神不一樣,好像認識她似的。
曲通微微想了一下,終于停了腳步,不再向西,說:“我想你嫁給我。”
司空落愣了一下,被這男人給雷住了。
嫁給他,第一次見面就要她嫁給他,這會不會太荒唐了?答應了,可以救船上的這些人,卻將改變她人生的軌跡;不嫁的話,不但這些人活不了,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她能逃過他的手心么?
“好!”思索只是瞬間,幾乎在曲通提出來的同時,司空落就已經答應了下來。
“主子!”阿斗吃驚的話語脫口而出。她是王的妃子,怎么可以嫁給逆賊?況且一女怎能嫁二夫?這不是在污辱王族嗎?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就在阿斗走神的這一瞬,一支羽箭射中了他的后肩。他拿刀反手削掉后肩箭羽突出的部分,一刀刺向曲通。
司空落一驚,沒想到阿斗竟這樣的沖動。抓了曲通倒是好,要是傷了他而沒抓住,剩下這幾人的性命可就堪憂了。
曲通剛已揮手下令停箭,不曾防備阿斗,他看起來是書生一個,一閃身竟避過了這一刀。
“住手,阿斗!”厲呼一聲,上前就去阻止他。
阿斗一刀不中,再要上前,猛聽司空落喝止他,頓住動作。再見手腕被她一把抓住,竟有一種麻麻的感覺迅速的順著手腕向胳膊上竄去,驚得他火燎似的慌忙縮手。
司空落表面平靜,內心意外不已。給了阿斗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轉到他背后,見他背上傷口處的血染紅了半個背部,再一轉頭看后邊,原本船上二三百人現在只剩百人左右,其它都橫臥甲板,血流滿地。心里一顫,眼淚就涌上了眼眶。這些都是有家有室的人,就這樣的喪命,親人們該怎樣的難過。
她怒目瞪了曲通一眼,要不是這個男人,這些人怎么會橫尸異鄉?
曲通只是微笑著一攤雙手,好像不干他的事一樣。
“剛才我話沒說完,要是讓你嫁給一個比我更優秀的男人行不行?”曲通接著道。
“我有選擇的余地嗎?別再跟我玩了!”本來就氣憤,再見他這樣平和的樣子,司空落氣就不打一處來,吼道。這男人怎么這么無聊?!
曲通手向后一伸,立刻有士兵放了一把弓在他手里。他說:“我要你的肯定句。”
“沒問題!”司空落狠狠的咬牙道。拿一把弓,分明是在威脅她。
就在這時,左側有一把弓悄悄的對準司空落,一箭射了過來。
阿斗正在憤怒和自責當中,怒視著曲通,當發現箭射過來的時候,要擋掉已來不及了。他驚白了臉色,擋在了她身前。
一箭射中,阿斗一口血水噴了出來,艷紅的鮮血在輝煌的火光映射下顯得別樣刺目驚心,在空中呈放射狀的散開,再掉落下去。
曲通愕然的轉頭看去。
司空落懵了,意識使得她順著曲通的目光望過去,只見打開的朱漆雕花窗戶內,半掩著木黃色的韭葉細竹簾,竹簾是用艷黃色的線編起來的,遮住了后邊人物的容貌,隱約見桌面上一只戴有藏藍色圓珠子串成珠鏈的男性手腕,靜靜的放在那里。
顏色有些舊了……
司空落有些恍惚的想。
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了,雜亂的場面也變得無聲,時光似乎靜止。
在她的記憶里,從來沒有見過戴有藏藍色珠鏈的人,為什么會奇怪的覺得那串珠子的顏色舊了呢?而且這感覺是這樣的清晰熟悉,仿若她真的見過那串珠璉。
又有一箭射向了阿斗,他揮刀擋落,身體卻因此失去平衡而坐倒。
司空落回過神,慌忙蹲下去看他,焦急的問:“阿斗,你怎么樣?”問著,鼻子一酸,眼淚就流了下去。
阿斗眼里有著笑意,搖搖頭,艱難的說:“沒……咳咳……沒事……”
司空落的眼淚止都止不住。出了王宮,阿斗算是她最親近的人了。現在,他為了救她受傷了。這一箭正中肺葉,后遺癥不說了,搞不好會要命的。
這個男人,是喜歡她的。怎么會、怎么會呢……
他所看到的她,是這樣一個懦弱無能、膽小怯事、凡事都顫顫微微兢兢戰戰的女人,怎么會……怎么會……他怎么會喜歡上這樣廢物般的她呢?這樣的她,不值得嫌棄,也值得人喜歡么?
“曲通,快點救他,快點救他!”阿斗身前的衣服被血水染的通紅,濃烈的血腥味激烈的撞擊著司空落的神經。她慌張的轉頭對曲通說,卻見他旁邊的士兵對準人群放箭,頓時又有幾聲慘叫聲響起。
“你怎么可以這樣?!”司空落一陣驚慌,氣憤的沖到曲通面前質問他。怎么可以出而反而,不是說好的么。在問出口的同時,突然明白曲通并不是首領,真正的首領是那個坐在窗里手戴藏藍色珠鏈的人。
阿斗受傷,應付起滿天的飛箭很是吃力。場面雜吵混亂,血腥的空氣里充滿驚憤恐慌的怒吼,撕心裂肺的慘叫,尖銳刺耳的金屬碰撞聲。有一股人幾次要沖散包圍,都被打壓了回去。這種混亂使司空落驚恐萬狀,奔回阿斗的身邊。這些箭射向了所有的人,卻獨獨避開了她。待她一回到阿斗的身邊,果然那些士兵顧忌著她,射向阿斗的箭少了很多。
“曲通,快點讓他住手,我知道就只有你能說服他了!求求你了!”司空落扶著阿斗,淚流滿面的懇求著。
曲通終于卸下了微笑的面孔,不發一言的站著。
無論司空落如何的請求,曲通始終不為所動。哪怕對著窗里的人叫喊,也不見他有什么反應。一會兒功夫,被圍攻的人就只剩下司空落和阿斗兩人。當那些士兵射掉場中最后一個人的時候,就把箭對準阿斗射來。其中有一只是對著司空落的,阿斗慌忙揮刀替她擋住,可他這一動,自己的防備就降低了,身中了七八只箭,支持不住的向下倒去。
“阿斗!”。司空落尖叫著抱住他的身體,避免著碰到他的傷口。
“咳……”阿斗想要說話,咳了一聲,才道,“別……擔心……”他的聲音虛弱的幾乎聽不見,半句話都用上了全身的力氣。
“阿斗……”司空落輕輕的喚了一聲,眼淚大顆大顆的吧嗒吧嗒滾落而出,她顫抖著手,撫摸上他的臉,嘶啞著聲音喚著,“阿斗……”此刻,她不知道該說什么,所有安慰的話都已顯得蒼白無力。他的傷很重,只是在憑一股意念支撐著,鮮血染紅了她白色的睡衣,滲到皮膚上時還有溫熱的感覺,卻烙的她皮膚撕裂般的疼。
“主子……別害……怕……”阿斗吃力的伸手握住司空落瘦弱無肉的手腕,臉上蕩出寬慰的笑容,“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她,他不但辱了王的使命,還要賠上她的性命。主子,真的、真的是太命苦了。原以為她是膽小柔弱的女人,不曾想她竟是這樣的奇異,要落到反賊的手里,定會被折辱。王宮中還算平靜的日子已讓她不堪背負,要是換成刻意的折磨,到時她生不如死。
“不會的,阿斗……你不會有事的……”司空落抱緊阿斗的身體,拼命的搖著頭,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堅持,你要堅持下去!你死了,誰來保護我?”一定要讓他有活下去的意念,他身上有保護她的使命,提醒他才能讓他撐的久一些。
“曲通,快救他呀!”人在絕望的時候,明知不可能,還是要試試。就算已經知道曲通不會救,司空落唯一能求救的人也只有他了。
阿斗慘笑著搖頭,這個動作引得他劇烈的咳起來,咳的他渾身顫抖,血水噴了兩人一衣。即便她是這么個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主子,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太過單純了,純的干凈無垢。他的手死死的抓著司空落的手腕,目光拼命的緊盯著她的容顏,像是下輩子也要記得她一樣。
窗邊半掩著的木黃色的竹簾內,黎色的桌面上,鎏金縷空的九盤獸三腳香爐里徐徐升起裊裊的雅香,掩去飄入房間里的血腥味。那只戴有藏藍色珠子的手腕有些不耐煩的動了動,剛毅的嘴角剛剛向上揚起丁點的弧度,將嘲弄的味道展示無遺。
愚蠢的女人!
司空落身體抖的厲害,后宮那個不見硝煙的戰場殘忍而又恐怖,真刀實槍的殺戮竟來的更加驚悚。怎么辦,怎么辦?對,去求背后的那個領導者,不管用什么條件交換,她也再所不惜。她冷靜一點,去和他講條件,這樣阿斗就能獲救了。書上都是這么說的不是嗎!
她正要放下阿斗起身,猛然見一道寒光逼來,又聽金屬的碰撞聲響起。
司空落徹底的懵了!
她駭然的睜大眼,不敢置信的盯著阿斗看。
他……他他……要殺她?!
怎么會這樣?
阿斗這一擊已經拼盡了全身的力氣,見一擊不成后頹然倒地,用極端矛盾痛苦的眼神盯著司空落。她活下去,有可能是好的嗎?
她則反射性的看向另一把腰刀射來的方向,只見竹簾低垂,一條剛揚起的帶著藏藍色珠鏈的手腕正收了回去。
司空落回過頭來,阿斗正懇切的看著她,眼里的灼灼真情火一般在燃燒著。他想要說話,又咳出了幾口血。
司空落現在腦里一片渾亂,見阿斗咳出血來猛然回神,焦急的上前扶住他。
“來世……咳……”阿斗死緊的握住司空落的手,“定生在……咳咳……權勢之……家……咳……咳咳……”那樣,就有資格和她在一起,就可以保護她了。只是,這一世,注定了要讓她受到殘酷的折磨。這樣不如死來得好一些,他卻沒有力氣保護她不受辱了,連殺了她的能力也沒有了。
司空落聽著阿斗的話,震憾的看著他,眼淚滾滾而落。
怎么會?他竟然是……竟然是……是……愛著、愛著、愛著她的……
“真好……”阿斗喃喃而語,意識已經模糊,臉上有著欣慰而幸福的表情。真好,這輩子,能死在她的身旁,真好。如果有下輩子,雨時為她撐傘,走在她身旁;晴時……晴時……眼光擔憂的望向竹簾的地方,內心再多的憤恨也無用,希望他仁慈一點,給主子一個……痛快……
緊握她手腕的那只手猝然墜落,司空落眼淚長流,閉著眼緊緊的抱住阿斗的頭,失聲痛苦。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會是這樣,她一直是沒人疼沒人愛的童霧舞,為什么剛有人愿意真心的對她,就要把他帶走?難道……她真的……真的……是不能給任何人帶去幸福的人嗎?
“司空落……司空落……”司空落拼命的搖晃著懷里的阿斗,顫聲說著,“你不是曾經問我……我起什么新名字么?我當時沒說,其實我早就……就……起好了,就叫司空落!叫司空落!司空落……司空落……司空落……”
東方已經有了一絲曙光,甲板上外圍兵士手里的火把熠熠,照的四下里明如白晝。數百人靜默不聞聲響,統一注視著中間的司空落。
“右副將軍。”一身白衣的曲通在窗外躬身,不用說明大家也知道他是在請示這個活著的女人怎么處理。“殺了她吧。”他說,語氣里帶了點隱藏不住的期待。
只見簾里戴藏藍色珠鏈的手抓起把弓,取來羽箭,拉弓,瞄準甲板中央剛剛就哭暈過去的女人心口,放箭。
一箭正中!
“碰”的一聲,弓被重重的放在了黎色的梨木桌上,隨后窗簾拋落而下,隔斷里外的空間。
曲通呼口氣,這女人被殺,他失算了,右副將軍還真是萬年不變的奇怪脾氣,總讓人摸不透。
“沉船。”簾后說出了從始至終唯一的一句話,語氣森冷堅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