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十,皇家書院正式開學的前一天。
學子們所住的地方稱為“圣賢居”,按照書院的規定,根據皇家書院內全部學子的身份背景,“圣賢居”又被分為“梅蘭苑”和“清竹苑”。
住在“梅蘭苑”里的僅幾位皇親國戚和朝廷一品大員之子:容親王之子容玥殿下、當朝右相沈朝風之子沈昭鄴、當朝左相潘勤月之子潘虎、以及另一位長期不在的當今三殿下;而“清竹苑”里的,多為二、三品朝廷命官之子。
天色暗下,“梅蘭苑”一排居中的屋子里有燈火微光透出來。
沈昭鄴雙手抱臂斜靠在木門前,伸手叩門。屋內,書桌前的容玥抬眸,沈昭鄴輕笑了一聲,風一樣快速閃入屋中。
“這不還沒開學呢,世子殿下這會兒就認真溫書了,可真是皇家書院學子們的榜樣。”紅色衣角一閃,前一秒還在門口的沈昭鄴,下一秒就斜靠在了容玥的書桌一角,一臉不正經笑容地看著世子殿下:
“不過我真不知道,咱們的世子殿下,什么時候變成好管閑事的公子哥了?”
容玥的眸子從書中抬了起來,鼻音低沉,表情未變地“嗯?”了一聲。
“安家那小子,柳月眉要教訓他便讓她教訓是了,你多管什么閑事?”沈昭鄴一臉不爽地哼了一聲。
容玥輕笑,再度將自己的目光落在手中的書籍上,并未作答。
“誒,你知道潘虎他們干嘛去了嗎?”沈昭鄴伸手指了指隔壁的屋子,臉上露出一抹神秘又幸災樂禍的笑容,“這位左相府的公子,今兒晌午回來聽說書院來了位政史先生,于是喊著他那些手下們去看望我們這位安先生了。哦,對了……”
沈昭鄴轉了一個身,笑意盈盈地道,“剛才看見他們去了藏書閣……哎,你要去哪兒啊?”
沈大少爺瞧著已經走出屋子的白色影子,眼中閃過一抹新奇的神色。
“等等我啊,世子殿下!”
沈昭鄴高聲喊道,隨后一臉幸災樂禍地走在容玥身后。
來到這地方這么些時日,安莫雨認為,這整個皇家書院里最好的地方也就只有藏書閣了。畢竟……要讓一個考古專業的學生來教授政史學是一件“毀人不倦”的事兒。安先生從一生下來就是個根正苗紅的、生長在特色社會主義下的好姑娘,她怎能讓自己“毀人不倦”……
抱著從藏書閣里搜羅來的、幾本關于南楚及周邊國家的史書,腦海里想著明天第一節課要給學子們教授的內容,安先生就一個頭兩個大。
皇家書院的藏書閣是在一個獨立的院子里,藏書閣包含院子一起,占據了很大的面積,從藏書閣出來直到院子門外的青石板鋪就的小道兩旁,種滿了柳樹,聽說是因為柳院正的夫人在世時,十分鐘愛柳樹的緣故。
正是初春的三月,柳樹冒出新芽,還有去年未折落的柳樹枝,長長的柳枝倒映在青石板路上。周圍沒人經過,靜得只聽見她一人的呼吸聲,在這樣寂靜的初春夜晚,涼風吹在身上,走著走著越發覺得渾身發冷,安莫雨加快腳步,想要趕快走出這座院子。
呼……不知從哪里吹來的風,從她的臉上吹過。小道旁的柳樹枝突然不安地晃動,在青石板路上倒映出它們胡亂晃動的模樣,不知怎么的,安莫雨腦海中一瞬間恍然閃過“群魔亂舞”這個詞。
“喵……”
“誰!”
一只貓突然從她腳邊飛快地竄過去,然后消失不見,就像前一秒它憑空出現一樣,安莫雨心臟一緊,差點在這寂靜的夜晚里叫出聲來。
沒有人回應她的喊聲。
心口突突突的,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跳得飛快,然而下一秒,從路旁、從身后、甚至從前方,不斷有貓的叫聲傳來,不是乖巧的貓叫,發/春的叫聲,像是嬰兒的慘烈的啼哭,整個空氣里沉浸在一片嬰兒的哭聲中。
奇怪的,安莫雨腦海里又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剛才的那只貓,好像是黑色的。
作為一個掘墓盜墳的考古專業學生,她是想告訴自己這個世界沒有鬼神的,然而……自我安慰并沒有什么用。經過剛才腦海里黑貓的影子這么一閃,以前看過的那些鬼片恐怖片驚悚片,不管是東方的還是西方的,歐美的還是日韓泰的,劇情一股腦兒的全部涌上來。
青面獠牙的天朝僵尸;
會從井里爬出來的島國貞子;
會喝人血吃人肉的大韓九尾狐;
能占據人類身體吞噬靈魂的西方惡魔;
還有在廟里凄厲啼哭的亞泰嬰兒……
那些可怕的面孔像電影放映一樣,一張張從腦海里閃過,下一秒,安莫雨加快腳步,幾乎用小跑的速度跑向自己能分辨的宿舍方向。
身后隱隱傳來嗚嗚的哭聲,哭聲里伴隨著切切的笑聲,越發讓安莫雨覺得毛骨悚然脊背發涼。
小跑變成快跑。再往前不到百米處,便是這藏書閣小院的門口。
嘩啦……身后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響聲,像河水流淌的聲音,然而據她所知,這附近別說河流,就連水井也沒有。
嘩啦……嘩啦、嘩啦、嘩啦。
接連不斷的流水聲,一聲聲從身后的風里飄過來,安莫雨在這樣的聲音里渾身發麻,她抓緊自己懷中的書,發現自己手指和手臂都一片冰涼。
天靈靈地靈靈,上帝耶穌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啊,我安莫雨活了這十八年可沒做過虧心事,你們一定要保佑弟子平安吉祥啊……
切切的笑聲從身后的風里飄來,青石板小路兩旁的嫩草在風里晃動,柳樹的枝條左搖右擺的影子倒映在青石板路上,柳樹晃動的柳枝下面,一簇一簇的影子簇擁在一起,晃動的模樣似笑得彎腰的人……
嗯!人?
安莫雨小心翼翼地放慢腳步,垂眸看向自己腳邊倒映在青石板上的影子。簇擁在柳樹下的影子一團一團,然而細看之下就能發現,那些影子并不是連在一起的,影子之間有可見的縫隙將它們分開,有高有矮,有肥也有瘦,每一個影子從上到下,圓圓的像人的頭部,往下是軀干,然后是雙腿,只是,此時那些軀干佝僂著晃動著,像極了人笑彎腰時候的模樣。
人!
安莫雨一咬下唇,突然往前大步跨出,很快“小跑”出了藏書閣的院子,隨即便沒了影子。
……
“咦!人呢?”
院外,有“影子”追出來,小聲問道。借著天上稀薄的月光,這些“影子”的真面目一個個露出來,赫然是一群手中拿著不同工具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