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芳姐,這一段你的情緒不對。”于寧道。
晚芳登臺唱了一場之后,不知如何心中卻還是多少有些不滿意,于是于寧就充當了晚芳的臨時教練,趁著白天的功夫好好再磨一磨。
“這一段柳杜兩人含情脈脈,但對于杜麗娘這樣的角色來說情緒不應該展現的這么濃烈,如三分清茶恰到好處便也是了。”
...
于寧教的極為仔細,晚芳不斷聽不斷唱,一個杜麗娘逐漸被她唱的入木三分,聲音婉轉甜美,于寧一時間看的竟有些走神。
直到傍晚,晚芳才告辭于寧回了自己的院子,于寧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把腦中晚芳的影子趕出去。
今天又有人送來一張?zhí)樱P送進來時于寧正在指導晚芳唱戲也就隨意放在桌上,現在閑下來了于寧便拿起來看了一眼。
帖子很精致,仔細聞還有一股子淡淡的花香,只不過一看之下并不是自己認識的什么人便也沒放在心上隨手就扔在桌上不去管它。
。。。。。
那帖子正是歐陽霜的。
在杭城,打聽誰寫的《牡丹亭》并不難,大部分看客都知道。
于是,歐陽霜在知道了寫出《牡丹亭》的于寧就在杭城,特別是他還只有十六歲的時候,對于于寧的好奇心就越發(fā)的濃重,昨晚上她翻來覆去極晚才睡著,腦子里全被杜麗娘的故事占據著,怎么也放不下。
歐陽霜和普通的看客有些區(qū)別,能吸引到她的東西其實并不多,而這《牡丹亭》卻是真正抓住了她的心。也正是因為如此,歐陽霜比任何人都知道這《牡丹亭》的價值,此戲一出,或許會就此新生一流派。
可是這送去那驚鴻樓的梅花貼卻是如石沉大海,渺無音信,這不由得讓她歐陽霜覺著有些氣結。
在南吳朝她歐陽霜的梅花貼到哪里不是暢通無阻,即使是皇子王孫能接到歐陽霜的梅花貼那也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可是到了于寧這卻是理也不理甚至連一絲消息都沒有。
這倒是真不怪于寧,歐陽霜的梅花貼縱使在南吳朝香名極盛,但是這杭城終究有些偏遠了。再者說歐陽霜雖說無人不知可是這天底下同名的海了去了,這驚鴻樓再怎么想也決計想不到這京城歐陽霜會到了這杭城,還給于寧遞上了一張梅花貼!
當然,最最重要的是,于寧他壓根沒聽說過歐陽霜。
等了很久不見回音,歐陽霜終于決定不再等下去了。本想直接就走,但是終究還是放不下這《牡丹亭》。
“李老,這杭城可有相熟的兄臺?”歐陽霜問道。
李老沉吟了一會,似乎在努力回想,過了一會說道:“姑娘,那俞舜澤應該就在杭城長住,當年他在京城的時候和姑娘有過幾面之緣。”
“俞舜澤?”歐陽霜慢慢回想了一會,這才記起一張看上去有些文氣的臉孔,隨即笑道:“原來俞兄臺就在這杭城,當年一首《詠梅》可是讓京里的那些姑娘們傾慕不已啊。”
“明明你早就把這人忘了。”李老心中嘀咕。
“明早拜訪俞兄臺。”歐陽霜說道。
“是,姑娘。”
。。。。。
見俞舜澤歐陽霜可沒有遞梅花貼,要是逢人就遞梅花貼她歐陽霜的梅花貼也就不會再南吳朝有著偌大的名聲了,甚至連歐陽霜本人有時都會被稱作歐陽梅花。
她和李老直接去的俞舜澤府上,門口的小廝進去通報之后,俞舜澤先是呆了一呆,在確定來者報的真是京城歐陽霜之名后,俞舜澤十幾年的養(yǎng)氣功夫徹底被破了去,用于寧的話說,那就是俞舜澤徹底不淡定了。
其實這也不怪俞舜澤,換成別人說不定還不如俞舜澤。那可是歐陽霜啊!俞舜澤當年在京城的時候極其機緣巧合才算是見了歐陽霜幾面,兩人寥寥攏共說了不到十句話,可即使是這樣,那歐陽霜的倩影依舊給了俞舜澤深深的震撼!
那是何等絕代如仙般的人物啊!白衣如雪,一雙眼睛燦若星辰。看著她和那幾位文道巔峰的大名士們談笑無忌,笑靨如花,當真是一笑傾眾生。
而現在,自家的小廝卻告訴他歐陽霜就在前廳,等著來拜訪他俞舜澤!
不對!一定有哪里不對!
俞舜澤心中泛起了濃濃的疑惑,但是即使這件事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是真的,俞舜澤依然不敢怠慢,那可是歐陽霜啊!
匆匆走到前廳,只見一個年輕姑娘正笑意盈盈的坐在椅子上喝茶,后面還站著一個老者。見到俞舜澤過來,那姑娘笑著說道:“幾年不見,俞兄臺風采依舊,這杭城的雨前新茶到底是別有三分滋味。”
真是她!
“歐陽公子這一句話,明天這雨前新茶的價錢怕是要翻上一番!”俞舜澤也是笑著回道,然后極為熱情的把歐陽霜請到了自己書房。
三兩句話之后,歐陽霜就很爽快的點明了自己的來意,俞舜澤心下一嘆,果然是他。其實在見到歐陽霜的時候,俞舜澤就隱隱有些猜測,他思來想去發(fā)現這杭城能吸引到她歐陽霜的地方,似乎就只有那本絕世《牡丹亭》了。
“不知俞兄臺對于這于寧可有了解?”歐陽霜問道。
見歐陽霜這么問,,俞舜澤想了想說道:“我與這于寧倒是也見過一面。”隨即,俞舜澤便是把他對于寧那感覺看法說與歐陽霜聽。
“我與于兄聊天的時候,總覺得面前坐的不是個十幾歲的少年,于兄總是給我一種超乎尋常的成熟的感覺。”俞舜澤慢慢回憶那日于寧給他的印象說道,“不過于兄十六歲就能寫出這《牡丹亭》,不尋常一點那也是應有之意。”
一番俞舜澤眼里的于寧,讓歐陽霜不免也有些吃驚。要知道雖說俞舜澤在她那個圈子里看起來平淡無常,但那是因為歐陽霜站的太高,要知道再怎么樣,俞舜澤也是名士!
名士的眼界自然極寬,心氣自然極高,等閑之人極難入得他們的眼。沒看那日即使是驚鴻樓的大管事周巖余,俞舜澤也只是淡淡的敷衍,而對于這于寧,歐陽霜聽著俞舜澤的話語,能很明顯感覺到俞舜澤對于寧的推崇,似乎隱隱間還有些敬佩。
這于寧,似乎還真是有些不尋常!歐陽霜心中暗暗想著,本來她對于于老說的這《牡丹亭》出自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之手,只是信了三分,而現在停了俞舜澤這么一番話,這三分卻是變成了八分。
“或許,于寧就是先生說的那種天生文筆風流的人吧。”歐陽霜突然有一種很迫切想要見一見這于寧的感覺。
。。。。。
就在歐陽霜和俞舜澤說什么時候要見一見這于寧的時候,一股風言風語卻是在杭城傳了開來。
“我跟你說,這《牡丹亭》壓根就不是那個什么于寧寫的,這驚鴻樓拿別人的唱本登臺卻說是自家填詞客寫的,當真是不要臉!”
“你想想那于寧不過十六歲,哪里寫得出《牡丹亭》這樣的唱本咯!”
“這驚鴻樓也真是膽大妄為,竟然盜用他人唱本,而且還推脫是樓中十六歲小孩寫的,簡直就荒謬!”
“這于寧聽說是被驚鴻樓自小收留的孤兒,不過上了幾年書院,竟然就宣稱自己寫出了《牡丹亭》,真是不知所謂!”
...
杭城流言不斷,還有人說自己認識于寧,說于寧從小就不學無術,根本就不可能寫出《牡丹亭》這樣的唱本來。更有甚者,竟然說自己認識這《牡丹亭》的真正作者云云。
這些流言大多出現在茶肆酒樓,你若是細心觀察就不難看出有人刻意的在引導這些話題,往往等一桌人的話題被引導到驚鴻樓抄襲這個方向上去了之后,這些人便是功成身退,轉身便去了另一桌。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之下,謠言愈演愈烈,即使是最波不關心的人也聽說了這件事情,而那歐陽霜原本和俞舜澤說定要見一見這于寧的事兒也是不在提起,她是什么身份,要是真一著不慎見了個抄襲客,那才真叫是貽笑大方。
倒也不是這歐陽霜就此就認定了這于寧抄襲,她在京城這么多年,什么陰謀詭計沒見過,深諳著事情有著無限的可能性的道理。
她曾經親眼見過一個名動四方的名士最終卻被拆穿,原來是拿了一本前朝的孤本,他的詩詞全是這孤本上抄來的,結果好巧不巧一座前朝古墓被盜又帶出了一本一模一樣的詩集,這才讓那名士身敗名裂。
同樣,她也曾見過那看起來平淡無奇相貌丑陋的人一杯酒一張口就是一段段的大塊錦繡文章!
不過,單單對于《牡丹亭》,歐陽霜卻是越思量越覺得有味道,于是也就在這杭城等了下來,她要看看杭城這場戲的結局是什么,看看到底是誰寫了這《牡丹亭》。
謠言在杭城不斷泛濫,終于,有人說這《牡丹亭》真正的作者已經正在趕來杭城,將要徹底揭穿這驚鴻樓虛偽的面目!整個杭城的風言風語瞬間被引爆!
其中,信了這謠言的有,愛之深責之切,對于這驚鴻樓對于這于寧咬牙切齒。半信半疑的不少,而全然不信的也有之。
“若是這事兒是真的,這驚鴻樓怕是就開不下去咯。”不少人心中暗暗的想著。南吳朝對這些極為看重,若是這驚鴻樓坐實了這抄襲的罪過,即使官府不追究,士林也將再沒有他的容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