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么？蓮風拉開蔚瀧臥房里的窗簾，因為刺目的光線，下意識地將雙眼緊閉看向左邊。等她張開眼睛的時候，就發出了這聲詢問。蔚瀧去往伊朗的這段時間，她雖然一直住在這個房間，但從來沒看到過這個攤在桌子上的舊相冊。

佑政和我小時候的照片。蔚瀧起身靠在床頭，左手撓著頭頂，右手摸著黏在脖子上的發絲，頭部向后仰了仰作個伸展的姿勢。她回頭看著蓮風手里拿的照片，不好意思了起來。昨天晚上看相冊忘了收好。

那都是些小時候的照片。

原來你們真的是青梅竹馬？

呃……是吧……不過你別想成那種兄妹情深或者打情罵俏去了……我們經常吵架……爭論不休……

那必定是你得理不饒人要么吹毛求疵，佑政不是那種人。

蔚瀧嘟起嘴瞟了蓮風一眼，憑什么那么袒護那小子？

你看，你看！這小子，顯然很不情愿。你倒是笑得很燦爛嘛！

哈哈，蔚瀧尷尬地笑起來。可不是，當時是她非要站在桃花樹下拍照片的。那家伙因為鞋帶松了死活不肯和她一起拍照。

不過，佑政啊……再小一點兒的時候，我們就像現在這樣，我還是挺喜歡他的。

是哪種喜歡？蓮風湊近的面龐，溫熱的呼吸讓蔚瀧一陣冷汗。像現在這樣的喜歡。

蔚瀧打開音樂，里面播著淚滴華爾茲。你說，這是送給我的么？蔚瀧自言自語地，不等蓮風接話，她又陷入童年的追憶。

……

夏日，江南的雨連綿不休。祖母打著大大的黃油紙傘，雨簾內，是佑政和我幼小的面龐。佑政到哪都跟著我。姐姐姐姐地叫個不停，我知道我是喜歡他的。

母親給我的那對玉鐲子在手腕上透出的涼氣直逼血骨，雙手磨蹭在一起，鐲子順勢叮叮作響，聽得人心慌。

清涼的弄堂里靜悄得很，兩個孩童的腳步聲細若而急促，祖母的雨靴一直都掩蓋了它們。那時候她已經顯胖了許多，老鄰居們說起年輕時候的她，總不會忘了說，當年上門提親的人多得很，她到哪都招人歡喜。你祖父是自己來提的親，你曾祖母和曾祖父都不允，你祖母的五個姐妹也都不喜歡你祖父，可拖了一年多吶……你祖母到底還是隨了他……

那時老弄堂里的房子都已褪成淡咖色，光澤暗淡。墻角處附著厚厚的苔，青石鋪砌的小道也滿是野草。曾外祖母屋前的茅草還是堆垛成房屋狀，雨水沿著穗頭不斷地滑墜，地面上開得滿是水花，熱鬧不已。

真是美麗的日子。

這個人，蓮風指著相冊里的年輕女子。人滿為患的公園，木蔥花幼，那女人穿潔凈的白色短袖襯衫，著淡青色的西裝褲。纖細的手腕上有一對碧綠色的鐲子。身材嬌小，膚如凝脂。是你母親年輕的時候嗎？

蔚瀧的目光里閃過復雜的神色，恩，她家的親戚，無論男女，個個都生得俊俏，膚質細膩白皙。她到底是嫉妒她的。

王碧云的模樣，好像你母親年輕時候。蓮風喃喃地輕撫隔著的薄膜相片。又解釋著說，你知道王碧云么？就是《云水謠》里面徐若瑄演的那個。

我當然知道，她是個活生生的不老傳說，我沒見過誰三十歲還能有少女的體態和容顏。

你母親也是。蔚瀧，其實你和你母親一樣，都嬌小玲瓏地，精致得很。

蔚瀧沒有回應蓮風，只是走過去觸摸那張相片上的母親的臉。當年時興的兩條麻花辮靜靜垂落在她母親胸前。她站在陽光下，羞怯地坐在石凳上，笑容滿面。

也就接你回家的那個年紀。

什么？

沒什么，這是我媽媽有一天對我說的話。也是在我們看這張照片的時候。蔚瀧躊躇了下，終于開口說明。

風。

嗯？

我媽媽拍這張照片的時候，我似乎是3、4歲的樣子，當時我還寄住在祖母家呢。因為有一天，面對去阿姨家看我的媽媽，已經習慣和兩個阿姨生活在一起我，早就把小姨喊成阿姨媽媽來過。當時，我有些抗拒地問，媽媽你為什么還不回你自己家？

她大概意識到我們已經離得很遠了，才決定把我接回來的。

就是你那個雙胞胎阿姨？蓮風問道。

還能是誰？

蓮風揉揉蔚瀧的額頭，順勢把她的小腦袋摁到自己肩膀上。她當然看到了蔚瀧目光中的閃爍和忍耐。

你一直覺得我對于我母親的過世不帶有應有的感情是么？

蓮風沒有說話，靜靜地聽著。

大部分人都是這么想的，我明白。但我確實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