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落塵驚喜交迸,又拍一掌,這次卻是靜悄悄的沒些影響,不由茫然,凝神靜思,甚是苦惱。金玨兒正要勸解,忽聽得外面門被打得嘭嘭山響,傳來一片聲喝罵,人聲喧鬧,亂成一片,心下登時一沉。
驀地武三哥跨步進來,急道:“小楚兒躲躲,官差來了。”楚落塵收功跳起,喝道:“咱們走。”一拉金玨兒,徑奔后門。
前門砰然巨響,猛然被踹開,幾個捕快怒容滿面,一個馬臉漢子大聲道:“作死么!為甚不開門?”武三哥迎了上來,笑道:“各位差爺,大清早的過來,不知有甚急事?”那馬臉捕快喝道:“大膽!楚小哥兒呢?你窩藏欽犯,罪該萬死!”武三哥心中咯噔一下,干咳一聲,強笑道:“差爺說的甚話?什么楚小哥兒?叫小人沒摸頭腦處。”馬臉捕快厲聲道:“滾開!老子要搜一搜!”一掌推來,跨步進門。
武三哥低喝一聲,豎掌一封,馬臉捕快蹬蹬蹬連退幾步,一跤坐倒門外。眾捕快發一聲喊,拔出腰刀,齊退幾步。
馬臉捕快掙身不起,不禁怒發如狂,厲叱道:“好大膽子!敢拒打公差,弟兄們并肩子上!”身后一個黃臉漢子急扶起那人,止住眾捕快,揚聲道:“武鵬,我知道你是響當當一條好漢子,弟兄們沒事也不來找你,但你窩藏欽犯,就不怕株連親族,禍及妻小?”武鵬紅臉轉青,不由得胸口一窒,瞧著那人,沉聲道:“小朱,你們順天府捕快也不能這等橫法,小人奉公守法,哪曾窩藏什么欽犯?憑空便要搜查。”小朱笑道:“自然是有人看見了前來稟告。無事不登門,無財不起早,你道差爺們平白尋你消遣來著,還是讓一讓吧?”武鵬料想楚落塵早已逃遠,哼聲道:“便容你們搜這一回,瞧你們能搜出什么鳥來?”
眾捕快一哄而入。便在此時,屋后傳來一聲大喝:“放著我江千里在此,須容不得你走脫!快快伸手就縛了!”
武鵬失聲道:“小楚兒……”
小朱精神一振,大聲道:“江爺找到人了,弟兄們上啊!”眾人歡呼一聲,高舉腰刀,奔跑如風。馬臉捕快回頭一瞪,冷笑道:“好你個武鵬!窩藏欽犯,拒捕行兇,待會兒有你好瞧的!”
武鵬面色一黯,又驚又怒,也跟著奔往后門,眼看要穿過堂屋,小惜從廚房跑將出來,眉眼泛紅,叫道:“鵬哥,鵬哥,嚇死我了……”話猶未了,渾身顫抖,哇的一聲,痛哭出聲。武鵬暗嘆一聲,摟住小惜,在她背上輕輕一拍,道:“莫怕,莫怕,你到里屋躲一躲,小楚兒有危險。”說著綽開大步,就要奔向后門,驀覺后背一熱,一個溫軟的身子貼了上來,跟著腰際被一雙纖手緊緊環抱,耳聽小惜顫聲道:“鵬哥,我不要你去!不要啊!捕快見人就砍,我在廚房看見了,后門大街上死了好多人了,我不要你離開我!”武鵬怒哼一聲,咄喝道:“走開!你!你要陷我于不義,去做一個無情無義的畜生?”說著一掙,躥了出去。
小惜花容慘變,仆倒在地,低聲道:“鵬哥,我怕,我怕……”珠淚噗噗滾落,跟著又爬起追了過來。
等她跌跌撞撞跑出后門,猝然間滿眼的拳腳兵刃,人影紛亂,刀光映日,明晃晃刺人眼眸,她揉揉眼再凝神細看,見丈夫武鵬與小楚兒﹑金玨兒被眾捕快當街圍住,連連呼喝,打得惡猛無比。四周血肉支離,橫躺著幾具死尸,瞧服色正是剛才覷見的街坊鄰居,適逢其會,慘遭亂刀砍死。這條街上原本熱鬧喧嘩,此時被官差一鬧,亂刀砍翻幾個行人,百姓避得遠遠,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誰敢前來討野火?
她茫然瞧著,只覺厲嘯喝罵聲在耳中越來越響,武鵬的身影卻漸次模糊,她拼命睜大眼睛,想找尋武鵬影子,驀地血腥氣迎面沖來,腦中一陣昏眩。霎時間,一串珠淚滴落,濺濕衣袖一角,她渾身一軟,倚門滑落,再無半分氣力。
原來楚落塵一出后門便給順天府捕頭江千里堵了個正著,雙方僵持一陣,便廝殺成一團。楚落塵此番出手,卻又不同。他這些日子連番苦斗激發之下,內勁循脈流通,若有若無,似有溝通之象,十招之內竟有四五招勁由心發,身法也快了許多,心下不由甚喜。只是自己本是蒙冤含屈入獄,只盼昭雪有日,實不想大開殺戒,殺了眼前官差,那可當真要百口莫辯了。心下一想,便向兩人使個眼色,急謀突圍之策。
金玨兒﹑武鵬也不想與官府結下深怨,只想破圍而出,掌劍齊施,幾個捕快腿斷手折,仆倒在地。眾捕快武功低微,如此斗到間深處,竟然沒死一人,也算奇事一樁。
江千里久做京畿捕頭,破案無數,自來姜桂之性,老而彌辣,見三人互丟眼色,如何瞧不明白,嗔目大喝道:“弟兄們結四方陣,這廝們想跑。”眾捕快哄喏,展開步法,此起彼落,前后呼應,進退攻守,暗合法度。
三人頓感壓力一增,楚落塵一急,仗著身法,倏忽來去。忽的五柄刀從五個不同方位攻來,他旋身避開,向五捕快各拍一掌,左首三人只覺掌風如大潮大浪,洶涌而至,嚇得魂飛魄散,疾往后躍,忽覺手中一輕,三刀齊斷,三人只握著個刀把。右首兩人嚇了一跳,雖覺對方這一掌勁氣全無,也急退六尺,五捕快東倒西歪,撞在一處。三人大喜,武鵬仰天大笑道:“小楚兒,哪里學來這身高明武功?真有你的!”金玨兒咯咯直笑,道:“武三哥還以為他是那個在酒樓忙乎的廚子么?”三人伺隙正欲躍出陣外,驀地江千里側奔五步,帶動陣勢一縮,繞過五捕快,陣法又予補足。
楚落塵焦躁起來,暗忖這等耗下去,大隊官軍若是來援,豈有生理?當下頓足搶上,運足土帝內勁,揚掌便要劈出。
忽而陣外嘿嘿尖笑,有人尖聲尖氣的道:“孩兒們,都圍好了,一個也別放過。”
楚落塵斜睨一眼,心頭大震,只見陣外二十幾騎不知何時圍了上來,馬上人一色的圓帽,皂靴,褐衫,正是東廠中人。為首一人身形端凝,騎著一匹大宛良駒,滿臉傲然之氣,正是那每日鞭打自己的沈小鞭,沈大鞭卻沒同來。楚落塵一見之下,面色發白,呼吸漸重,牙齒咬得咯咯直響。三寶樓中無窮無盡的鞭打折辱,恐怖惡毒的種種酷刑,突然間又被喚醒,真是恍若夢中,不由得眼角酸澀,心口發燙,渾身禁不住微微顫抖。
此時江千里舉手一擺,眾捕快腳步一凝,陣勢倏地停了下來。
三人眼見有異,聚攏一處,凝神戒備。金玨兒目光轉處,低聲道:“傻呆子,你沒事吧?”楚落塵緊握雙拳,搖了搖頭,卻轉身向武鵬道:“武三哥,兄弟把你拖進這渾水,萬分對你不住,只有容后相報了。小惜在那暈倒了,快快帶她離開。”武鵬見小惜暈厥在后門街邊,紅臉更顯紫漲,但身形仍舊金剛般挺得筆直,仰天大笑道:“等哥哥幫你打倒了這些狗崽子再說。”楚落塵知道勸他不動,又是感激又是著急,暗暗嘆了口氣。
沈小鞭見眾人停斗,一個個好似泥塑木雕,不由大怒,厲聲道:“為甚停下了?順天府養了你們這些飯桶,就知道成天鬼混,還能辦什么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