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蒙古大軍將楚落塵兩千人馬圍在核心,巴圖大汗睨一眼群豪陣型,忽而將目光落在楚落塵身上,哼聲道:“聽說你叫楚落塵,名字倒有南朝風流氣象,卻怎么不識時務,像一個魯莽蠻橫的孩童。”
群豪心下生寒,渾身冷汗迸出,只覺得天空也壓將下來,叫人透不過氣來。眾官兵雙股戰(zhàn)戰(zhàn),幾欲暈倒。
楚落塵吸了口氣,定了定神,驀地發(fā)聲笑了起來。
巴圖大汗皺皺眉,眉間怒氣閃過,嘴張了張,卻又忍下,目光凝注在楚落塵身上,隨即眉宇一展,嘴角也溢出一縷微笑。
楚落塵半晌止笑,喝道:“正是如此,我南朝大地,便是不諳世事的孩童也將你們恨之入骨,況我學武之人。”
巴圖大汗笑道:“我蒙古雖地處塞外,也懂南朝禮儀,何況這花花江山本就是我們的,再將它取回來,也是物歸原主,有什么叫你如此懷恨著惱?”
楚落塵朗聲大笑道:“是么?那也是百年前的故事了吧?你們當年若行仁政,哪會丟失大好江山,今日驅兵血洗中原,也叫懂得禮儀?這等強盜詭辯之說,豈不叫人笑掉大牙?”
蒙古三軍聞言驚怒交迸,氣沖云霄,卻不敢稍動,千萬目光如刀如箭,疾射過來。若是目光也能殺人,楚落塵早已千瘡百孔,粉身碎骨。
巴圖大汗也不生氣,兀自笑道:“也罷,不說這個。聽說南朝皇帝將你羈押折磨,你至今還是欽犯之身,四海逃竄。如此昏君賊臣,保他有何好處?不如朕發(fā)一支兵馬,由你統(tǒng)帥,徑取京師,幫你大大出了這口惡氣,你瞧如何?”
楚落塵心中一震,滿腹冤屈涌將上來,登時獄中萬般苦楚,歷歷在目。耳聽這蒙古大汗溫顏和藹,言辭大有道理,登時心頭煩亂,一陣沖動,便要張口答應下來。
巴圖大汗眼現(xiàn)熱望之色,等他回音。千軍萬馬屏住呼吸,四下一片死寂,惟余風聲在耳。
楚落塵掉過眼光,忽的見到手下人馬個個眼露惶惑,他緩緩轉頭,見四周密布如麻的兵將,無數(shù)目光透出兇厲黠悍之氣。不知怎的,眼前卻浮現(xiàn)東廠白驂豢養(yǎng)的那條黑獒,眼中也是這種神色。他心中一激靈,腦中忽而一清,心想這幾十萬胡兵一路燒殺搶掠,如若攻取京師,縱馬中原,不知有多少百姓死于亂兵之下,自己受屈事小,要是反而助敵,即便出了胸中悶氣,又怎能觍顏立身?怎有顏面見千萬受苦百姓?
一念及此,心中一凜,面上忽而變色。
巴圖大汗見他咬牙切齒,只道對方心動應允,心中大喜,掣刀高高揚起,笑道:“楚兄弟果然是俊杰聰明之士,今日朕便對著成吉思汗金刀立誓,決意相助楚公子報仇雪恨,拿下慶陽,直取京師。楚兄弟封平南王,食邑萬戶侯。”
蒙古三軍歡聲雷動,千萬軍馬揮矛齊喊:“萬歲,萬歲,萬萬歲!”
群豪又驚又怒,蹬蹬蹬,腳下齊齊退了幾步,眾官兵面如死灰,身子篩糠一般戰(zhàn)抖。
驀地一聲長嘯突起,嘯聲未絕,楚落塵舌綻春雷,大聲喝道:“住口!”
眾軍一奇,登時靜了下來。巴圖大汗驚道:“楚兄弟有何話說?”
楚落塵咄聲道:“平南王什么的,此后再也休提!南山之虎,豈與異類為伍?動手吧?”
巴圖大汗又驚又怒,戟指道:“你……”蒙古三軍盡皆震怒,齊聲喝喊,響徹行云,驅馬齊齊踏上幾步。巴圖大汗馬鞭一按,眾軍勒馬停下腳步,他轉身怒道:“你可要想清楚了,我大軍一擠,你便是死無葬身之地,朕一片憐才之意,你怎的不識抬舉?”
楚落塵大喝道:“閑話少說!官軍聽令,布列營陣,眾家英雄護陣,雁形陣反沖回城!”左手鐵旗卷過,兩名蒙古軍漢倒撞落馬。群豪聽他一口回絕韃子大汗封賞,心頭大喜,都愿效死命,聽他喝聲中充滿威嚴,齊聲應諾了,各依陣勢,裹著官軍直往前沖。
忽聽一聲斷喝:“住手!”楚落塵勒馬回顧,見巴圖大汗后面轉出一撥人馬,烏力罕與一個烏簪老道并馬走在前面,那老道面色灰黃,身軀矮小,相貌毫不起眼,惟有一雙目光如劍如戟,陰冷刺骨。兩人身后跟著顧先生和北山幾大堂主,顧先生背著那柄辟天劍,楚落塵知道北山以伏藏五帝功為基,門下也依伏藏五行分為五堂,顧老怪與四個堂主自己是照過面的,他一眼掃過,見還有一個青衣女子雜在當中,心中一震,暗忖:“烏簪老道定是那北山山主白鷗天了,莫非這青衣女子也是北山堂主?今日北山傾巢而出,加上一個烏力罕,四下鐵桶般圍定的韃子,難道老子當真要斃命在這慶陽城外?”
但他人雖跳脫不羈,骨子里卻甚倔強,入獄之后多歷風波險惡,生死之際,瞧得淡然,此刻眼見大敵環(huán)視,反激起滿腹雄心,將心一橫,冷冷瞧將過去。
巴圖大汗微笑道:“國師要親手抓這小子么?”
烏力罕面上一紅,合十道:“不須舞刀弄劍,老僧照樣令這小子乖乖就范。”
巴圖大汗奇道:“是么?國師有這等神通,朕拭目以待。”
烏力罕輕擊兩掌,忽的車聲轔轔自后而來,須臾兩馬拉著一架囚車行到陣前。楚落塵見了,眼前忽然一黑,身子晃了一晃,險些跌下馬來,失聲道:“玨兒!”
囚車中一人嬌弱委頓,不是金玨兒是誰?
巴圖大汗眼露疑惑,道:“國師這是……”
烏力罕身邊那烏簪老道笑道:“這是國師在汾水河邊抓來的,適才審明,原來這丫頭倒是大有來歷。”
巴圖大汗望望囚車,奇道:“白山主說得朕好奇了,此女有什么來歷?”
白鷗天目中厲芒一閃,笑道:“她便是朝鮮國長公主,也是那臭小子的小情人。”
巴圖大汗微微一驚,道:“朝鮮國長公主么?”
烏力罕湊近巴圖,附耳道:“正是,陛下想想,朝鮮公主落在咱們手中,正好借此要他們借一支兵馬,登陸東北,東西夾擊,攻下京師,逐鹿江南,不消一年,天下便可蕩平。即便朝鮮王不敢得罪大漢皇帝,也要他們供應兵器錢糧,容日本大軍渡海攻來。伯拜、楊應龍再行合圍,將這天下分了,咱們牧馬中原,叫陛下多少年的氣都消了。”巴圖大汗喜道:“好計,眼前這小子能乖乖聽話嗎?”
烏力罕道:“不勞陛下操心,這小子聽話不聽話都是個死字。”
白鷗天面上異色閃過,顯然兩人私語被他運起神功聽了個清清楚楚。
烏力罕掉過目光,斜睨楚落塵,哼聲道:“小子還不下馬受降,不想要你的小情人了?”
楚落塵面色發(fā)白,呼吸漸重,冷冷喝道:“放開她!”
烏力罕瞇眼瞧來,道:“你膽兒不小,自進兵以來,你是第一個這樣說話的人。”他做個手勢,一員悍將探身一抓,將金玨兒左臂拉出,揚刀劈過,帶走一溜鮮血。
楚落塵挺槍厲喝:“住手。”群豪怔怔望去,也不知這朝鮮公主一條玉臂還在不在了,心中俱驚得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