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客怒道:“你管不著?!?/p>
楚落塵笑道:“是嗎?”他丟下獐子腿,身形彈射而起,左臂一伸,欲扯他蒙面頭巾。蒙面客急退,雙手從袖中拍出,蒙蒙勁氣飚起,一股無儔巨力狂涌而至。楚落塵滴溜溜一轉,斜踏兩步,五五四象步在伏藏神通的驅動下,身形如鬼如魅,幻成一溜幻影,縮地成寸,霎時間轉到蒙面客背后。蒙面客只覺微風掠過,頭臉一涼,不禁驚呼一聲,一轉身只見楚落塵手中捏著蒙面頭巾,呆怔在地,半晌方道:“你,你是個女娃兒!”
眼前的女子竟然是個美少女,生的肌膚勝雪,眉不描而秀,粉不施而白,眉目間卻滿是冷傲之色。
楚落塵見她的臉依稀相識,不覺心疑道:“你是誰?”
少女瞪他一眼,也不答話,拂袖走到一邊。楚落塵見了她身影,腦中忽然電光石火般一閃,叫道:“你是白蘋,白鷗天老匹夫的女兒!”
白蘋面色一寒,怒道:“你怎么張口罵人?”
楚落塵冷笑道:“罵你算輕了,白鷗天老匹夫于我仇深似海,你們北山殘害生靈,煉化血鼎,投靠敖登,幫韃子殺義軍,弄得天下大亂,現今又抓來我娘親想來要挾我。哼,要不是瞧你是個女人,我,我立馬剁碎了你方才解恨!”
白蘋咬著紅唇,冷冷地一言不發,一雙俏目卻漸漸潮濕了。
楚落塵見了,猶自發狠道:“你假惺惺滴幾顆眼淚就有用嗎?你就算把長城哭倒了,被你們害死的人就能爬起來嗎?你這小魔女模樣兒不壞,還不是雙手沾滿血腥?哼,貓哭耗子,做戲給誰看?”
白蘋往后退開一步,面上神色忽青忽白,忽然秀眉一豎,嗔道:“你胡說,什么雙手沾滿血腥?本姑娘就從沒煉過血鼎,我是我,他們是他們,你少亂棒子打人,一打一大片的?!?/p>
楚落塵微微一怔,冷笑道:“是嗎?你還是個菩薩信女了?好,我信你一回,你沒胡亂殺人,令尊可是個閻羅判官,常言道一人為惡,禍及三代,白鷗天一身血腥,你就算天天吃齋念佛,就能贖得他滿身罪孽嗎?”
白蘋呆立無語,慘然一笑,低聲道:“別說了,走吧?!?/p>
楚落塵道:“慢著,我還沒吃飽呢,這樣的山珍美味,不吃豈不是個大傻蛋,唔,娘的,要是有壺酒就好了?!弊叩襟艋疬?,又撕下一塊香獐肉,一口一口,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眼睛卻看也不看她一眼。
白蘋默默走遠,慢慢隱在一叢蘆葦后,身形不勝凄清。
忽然嗖的一聲,一條香獐腿從天而降,她下意識揚袖卷起,不禁傻眼,吃吃道:“這個,這個……”忽聽楚落塵笑嘻嘻道:“這是賞給一個出淤泥而不染的姑娘的,可不是給北山水坎堂堂主吃的。”白蘋秀眉一挑,恨恨道:“不要!不吃了!”揚手將獐子腿拋了回去。
楚落塵啞然失笑,接過熟獐子腿,心道:“你這小妮子不吃,老子偏要你吃,且看是你傲氣還是我有手段。”想著假意長長嘆了口氣。白蘋聽見,果然忍不住回頭道:“你唉聲嘆氣做什么?”楚落塵神情凄涼,重重嘆息道:“想我楚落塵自幼操廚,烹飪之技無雙無對,原以為一展廚藝,人人都要百爪撓心,看著食物直咽口水,今天才知道自己淺薄,唉,菜肴做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啊?!?/p>
白蘋俏目一瞪,想笑卻又忍了下來,淡淡道:“吹牛,什么烹飪之技無雙無對,也不害臊,不過……不過,你烤得香獐肉還是很誘人的。”口中說話,又慢慢走回來。
楚落塵嘆道:“哪里誘人了?有一個人啊,她就不屑一顧哩,太傷自尊了?!?/p>
白蘋纖手撫著鬢邊發絲,冷冷道:“你求我吃,我就吃?!?/p>
楚落塵聽到“求我吃“三個字,心中老大不是滋味,暗想我楚落塵好不憋屈,有口好吃的還要求上門去。心中暗嘆,口中卻道:“你不吃,我一人哪吃得了這許多,左右要喂飽這山中野貓野狗的,還不如你吃了實在些?!?/p>
白蘋面色一沉,嗔道:“你說我是野貓野狗,我不吃了?!?/p>
楚落塵暗暗吃驚,陪笑道:“哎喲,這里是靈山仙境嗎?怎么山中的野貓野狗也變成絕色大美人了?我怎么碰不上這種好事?我要是也是一只貓一只狗就好了?!痹捯怀隹?,不覺暗悔失言,心道:“楚落塵啊楚落塵,你跟仇人之女調笑什么?玨兒和小小醋海生波,你還嫌煩惱不夠嗎?媽媽落在他們手中,你不思解救,在這里空耗時辰做什么?”
白蘋橫他一眼,終于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雙頰頓時添了一抹艷色,隨即又一板臉兒,說道:“好了,我勉為其難,吃了你的臭獐子腿就是了。”說著一把搶過香獐腿,纖纖素手捧著,低頭就咬,恨不能一口吞下肚去,哪顧得上說話了。
楚落塵暗暗好笑,心想:“這妮子果然與他那魔頭老爹性子不同,哼,你發狠不吃,還不是吃得狼吞虎咽?不怕你冷傲不可一世,老子略施小計,還不是哄得你乖乖就范?”
不一時,兩人吃了個飽,跨馬又行。經過這番波折,兩人心中芥蒂略去,敵意大減。楚落塵本是個襟懷闊達,風光霽月之輩,多歷風波險惡,更是養成了處變不驚的秉性,暗思媽媽落入敵手,焦躁不寧反會自亂陣腳,屆時見機而作便是。于是放開心神,一路上兩人時有談笑。漸漸地,白蘋冷傲板著的臉兒也舒展了開來。
這一天,兩人縱馬來到了甘南若爾蓋草原,極目草地遼闊,水草豐茂,牛羊成群,成群的黑頸鶴、白尾海雕等珍禽四處翱翔嬉戲。楚落塵不覺心境一舒,仰天長嘯,打馬奔在頭里,忽聽身后一聲嬌呼,他吃了一驚,勒馬回顧,只見白蘋連人帶馬驟然陷入一片泥澤中。
原來這一片濕地草甸看似實地,實則淺草下處處是深不可測的泥潭,人畜踏足其間,便是沒頂之災。
霎時間,白蘋胯下駿馬哀鳴之聲未絕,已然沒頂,白蘋提氣,拔身沖天,斜斜落在三丈外。楚落塵正要叫好,卻聽白蘋凄聲高呼,噗的一聲,落身出仍是泥潭,軟乎乎的爛泥瞬間到了胸頸間,她使力一掙,渾沒著力處,不禁花容失色,急運水勁神通求生。偏生這爛泥潭中三分是水七分倒是泥,她發出的伏藏水勁與周遭泥沼絲絲不和,半分也奈何不了,越掙扎陷得越深,禁不住心中一悲,失聲驚呼:“救我……”
楚落塵瞧得心驚,急躍下馬,眼見白蘋全身已然消失在泥沼中,只剩下半條手臂露在外面,爛泥潭骨碌碌直冒氣泡。他縱聲長嘯,施展五五四象步,雙足如在水面滑行,一滑就是幾十丈。轉眼滑行到白蘋跟前,俯身抓起她手腕運勁一抖,將她甩出兩丈開外,忽聽噗的輕響,自己雙腿已陷入泥潭。他心中一凜,伏藏土勁一發,先天勁氣一沖,雙腿周邊泥沼頓時往兩旁一分,足下蹈虛而起,覷定白蘋落身處騰空追來,這一下后發先至,雙手一抱,恰恰一把抱住,腳下絲毫不停,有如行云流水,奔出泥潭險地。
這一下泥潭救人,他實無把握,全憑伏藏內息綿綿薄薄,才能身如輕羽,勁如驚雷?;械搅藢嵉?,他長出了一口濁氣,低頭看顧,只見白蘋污泥裹身,早成了一個泥人,忙將她放在草地上,抹去她臉上爛泥,急呼:“白蘋!白蘋!”
只見白蘋口中塞滿泥巴,星眸緊閉,氣息微弱,不知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