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醉了
心口在爍燒
故鄉就在我的身邊
逝去的一切
只能加重我朦朧的醉意
我如何能夠深睡
又一個黎明即將到來
……
這是我上周四的深夜，在英山賓館于酒醒的那刻流露的帶著酒香的詩句。當時，適逢同學安自啟從另一個房間聊天回來，我告訴他，我想寫詩。他說，寫吧，我陪你。夜還長，還是深夜1點。但我頭昏腦脹，渾身出汗，心動卻不能行動。便躺在床上，聽他談論一些同學的人生。
老實說，我過去并不認識安自啟。我們讀高中時不在一個班，何況三十年不見了，即使在一個班也不見得能很好記得那時的同窗了。是在同學QQ群里，我們才相識的。原以為他是網名，因為我從未聽說過在英山有姓安的。看他在群里挺活躍，我便問群主周瓊，她的回答是否定的。她告訴我，安自啟是他們班的。不久，安自啟在群里談到他的陶河賓館，向我征詢賓館的名字，引起同學們的廣泛關注。其中就有現在BJ打拼的伍剛的隨口命名，叫楚韻山莊的。當時，我認為，伍剛的提議有文化底蘊，自愧才思不如其敏捷也。我把這個名字跟幾個文友聊了聊，其中有兩個不很贊同這個名字。我只好在QQ上與老安相邀，親自去趟他家。他欣然同意，并說周瓊也來，叫我與周瓊一道去他家。我與周瓊聯系了下。她的出發日期已定，而我不能按照她的定期隨行，只好趁周六的空閑，從黃州搭車轉道浠水再到英山，然后找車去陶河。
一路上，我坐在小車上，看窗外家鄉的初冬山景，想象我要去相會的從未謀面的同學，無端生起諸多感慨。所以，晚上在老安家的宴席上，當著早來一天的周瓊、陪同周瓊的家鄉同學，我情不自禁地吟道——“日朗風熏愛友情，霜紅仍是滿山菁；林深道遠車行急，夢里陶園笑語盈。”以表達同學情的厚重與至美。周瓊后來對我說，你這次陶河不虛此行啊！老安的賓館就叫“陶園賓館”如何？老安猛拍后腦勺，贊同道，好！并在當晚在城關見到現為縣文聯主席的女同學陳麗娟時說，請她潑墨“陶園賓館”。
那天薄暮，安自啟帶我去參觀他即將裝修的賓館。我們邊看，他邊告訴我，計劃將賓館打造成聚娛樂、休閑、住宿于一體的現代化、田園式、宜居宜樂的鄉村文化會所。然后，又帶我在他家門前屋后轉了轉。我慢慢知道了他曾經的一些不幸、失落，奮斗與成功……面對身前的這位樸實、健談，思路清晰，吃苦耐勞，在農村這片廣闊的天地有所作為的高中同學，我那種榮歸故里的感覺蕩然無存了！如果我們互換，也許我早已被病魔吞噬，被窮困擊倒，被時代淘汰！我油然地敬畏起這樣的同窗。說真的，他比起那些高考順利，工作如意，官場、商海有成的同學，不知要艱難多少、可貴多少、豪邁多少、偉大多少！
我們可謂一見如故。
晚飯后，老安陪我們幾個同學趕回縣城，一直到第二天下午，等我們離開英山，他才回家。在城關，他和我同住一個房間，又向我談了許多他的經歷與想法，我對他了解更深。
周四下午，我和同學劉源從黃州趕回家鄉。才別家鄉，又來與家鄉的高中同窗相聚，竟又與安自啟住在一起，我由衷感謝現任縣公安局政委、縣紀委常委的肖軍同學的真誠邀請與熱情接待！對肖軍，我也是久聞其名。帝王酒家初次得見，果然一表人才，事業如日中天，有賢妻貴子，可謂幸福無比！
晚上在帝王酒家，和許多同學重逢，一時興起，放膽多喝了兩杯，以致有些飄飄然，又賣弄幾句——“山城已是萬燈紅，小店今宵酒菜豐；際遇人生何所似，推杯換盞暢言中。”因才疏學淺，寥寥幾句，實不能寫出我對同學的感激、思念、祝福、祝賀之情。帝王酒家是同學王國柱開辦的小酒店。與國柱也是初次晤面，其外表英俊，一臉灑脫，叫你怎么也看不出他時運不濟，厄難頗多。誠然，他隨遇而安，偶有小文與小酒，自娛自樂，笑看人生者也。湯軍生是上次在安自啟家認識的。他性格率直、幽默，待朋友誠懇，敢作敢為，有大丈夫之氣概。他夜宴選坐我身邊，怕我不勝酒力、身體不支，見了同學寧傷身體不傷感情，好做提醒也。
席間，許多同學總要提到一個人的名字，我也記起來在讀高中時，每天早晚在英山一中操場上總能見到一位可愛的小姑娘跑來跑去，跳上跳下的。但不知她叫什么名字。這次陶河之行，老湯、老安們總拿兔子說笑，我才知道面前這位風韻猶存的同學綽號叫“周兔”。細想想，她的確活潑，開朗，美麗，大方，而且勝酒力，是無數男同學心儀的女生。難怪有位同學吟詩道：情悠悠，恨悠悠，可惜找個老婆不姓周；天有情，地有情，為何我的老婆不叫瓊？是的，這是男同學對女同學周瓊的愛慕之情的自然流露！
周五下午從家鄉回到黃州，半路上接到BJ同學王尚忠的短信，問我什么時候來京。此前幾天，我告訴過他，九州出版社的一位受理我作品集的編輯馬上要調走，催我盡快落實出版事宜，我準備近期來趟BJ。BJ這兩年，我來得較頻繁，一是出書，二是看在中國傳媒大學讀書的兒子，但真正與高中的BJ同學聚聚，才是上個月。如果不是查方潤、周瓊等同學建起同學QQ群，我想，今生很難與他們重逢敘舊。那次在德太樓的小聚，伍剛已經寫得夠全面的了。許是三十年不見，形跡模糊，難尋記憶，成就各異，但友情如昨，當時趁罷酒興，也口占一絕——“一晃深秋夜色蒙，卅年風雨各西東；韶華不再依稀夢，唯有冰心醉酒中。”
今天剛好是那次聚會的滿月的日子，我坐在租住的小房間，透過玻璃窗看晴朗而干冷的BJ冬景，我的心情如空曠而澄明的天空，一如林立、新建的高樓橫空出世。蔥綠的柏樹依然傲立寒冬，枯黃的梧桐干凈利落于薄霧騰起的幸存曠野。冬季是寂寞的季節，亦是孕育的季節。我們走過了人生的春夏，已入秋。我們的同學之情隨著季節的更替，仿佛大浪淘沙，陳年美酒，日見其光華，愈久愈濃烈。
禮拜天一大早，王尚忠的車子就到了我所租住房間的小區。根據他的邀請，我和妻子隨他去參觀皇家寺院的大覺寺與鳳凰嶺。
高中時，尚忠喜歡看《參考消息》等報刊，喜歡談論國家大事。坐在我后面。我們常相互出題考對方。這是第二次，我們高中畢業后的相見。上個月在德太樓相見后，我們相見恨晚，彼此無所不談。他對我的文學愛好給予了更多的鼓勵與建議。他談了自己的不平凡人生，談了國家、世界形勢，談了一些同學的沉浮與變化……他有個端莊、秀麗的部隊工作的妻子，像他一樣帥氣、向上、樂觀的兒子，人低調，不自負自欺自賤自傲，樂天知命，與人為善，視坎坷為經驗，看浮躁如流云，因而心境寧靜，頗感自在。
中國的寺廟，我去過一些，如黃梅的四祖、五祖，河南的少林，初步領略了佛教的空、靜、覺等要義。但皇家寺院——大覺寺，我是大姑娘上轎還是頭一次來。被歷史、時光帶走的皇家氣派與森嚴，我沒有尋到半點蹤跡。許是寒冬在北方不像我所在的南方要晚些，能夠如期而至，來寺院的游客抑或香客寥寥無幾。妻子是虔誠的信徒，她進香禮佛。我和尚忠則過多地去看古建筑、風景。院里的白塔以及旁邊的古松翠柏，一左一右守護身旁，讓我大開眼界，攝下幾個鏡頭。尚忠又帶我去看乾隆皇帝的碑刻詩文。我們看了半天，因風蝕日化，平時又從未讀過他的詩作，難以看得真切。聽說，乾隆皇帝生前寫過幾百首詩，而且多半御筆留于險要、貴重處，但為何不能留在后人的思想里呢？我想，生命短暫，有的人依靠權力、地位、金錢留名，有的人依靠真才實學想不朽。但真正能流芳后世的則是那些既具有真才實學，又為世人所景仰的視名利如草芥的人。所以，來趟大覺寺，我最深的感受便是，一位寺者對我說的那句話。
我們來到大雄寶殿，我看到一個陳舊的大鼓立在一旁，不解地問旁邊的寺者。他告訴我，晨鐘警醒世間名利客，暮鼓喚回苦海迷路人。說得我一時肅然起敬，超然物外。
有道是，時間過得最快的時候是在洞房花燭夜和與家人相伴或知音一道旅游時。此時，我有所同感。尚忠驅車帶我們看大覺寺、鳳凰嶺，一晃幾個小時過去了，不得不返回。晚上，尚忠邀請在京的能聯系上的高中同學，到五里松同鄉餐廳小聚。返回途中，妻子游興未盡，從她的臉上看出她今天的收獲不少。她在黃岡電視臺做記者，又是專門采訪天下黃岡名人的，喜歡游歷祖國的名山大川，喜歡捕捉生活中的新鮮事與了解有影響的黃岡人。與尚忠交談得多，我當聽眾的時候多。車子快到了的時候，尚忠問我，今天去鳳凰嶺有何感想？
我說，凡是沾了皇家氣的山也是了不得的。你看它光禿突兀，怪石林立，陽光照在上面，從車窗看去就像灑上一層雪那樣熠熠生輝。假若將山比作美女，南方的山多豐滿、柔美，鳳凰嶺則多素潔、靜美。山中的寒氣更濃，我們去神泉飲圣水時，附近的溝水已結冰，但從泉眼里流出的水清澈、涼爽，我和妻子沒帶飲水工具，便用手掬水，很是喝了幾口。更不必說，鳳凰嶺是凡人摸不得的了。
那是，尚忠知道我想說什么似的，接過話題，重復告訴我們，大書法家劉丙森在鳳凰嶺龍泉寺山上揮毫寫下“逸德”兩個大字，不久就仙逝的事情。盡管這種說法帶有迷信色彩，但可見當初皇家乃至今天都城的一草一木的尊貴與神圣不可侵犯。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折射了世人對BJ的神往、欽慕之情。北京人口已超過三千萬，是個趨之若鶩的城市。盡管商機無限，文化氛圍濃厚，但是許多外來者生存還是相當艱難，不見得比在小城市活得輕松。我常常想不通，為何那么多人要來BJ？昨晚在看完當代青年作家、《人民文學》編輯徐則臣先生前不久送我的《天上人間》，我悟出了其中的奧妙。在人的潛意識里，有一只無形的手在指引著他或她做出自己違心的選擇。與其說人為了生命而活，不如說為了面子與世俗茍且偷生。
我們到達大別山同鄉會館時，夜完全籠罩了京城。華燈四射，都市如穿金戴銀的貴婦更加光燦、靚麗。
尚忠向會館老板介紹我后，老板說，前不久熊召政來過，不久劉醒龍也要來。我說，熊是我的文學老師，劉現在在文壇上大紅大紫的，自己充其量是個業余文學愛好者。我寫的詩是鬧著玩的，是增加生活中、酒席上的笑料而已，豈敢為你會館題詩？
這個會館的確是英山人聯絡感情的好去處，房內設施，酒席菜譜、做法等基本是按家鄉的風格、風味設計、置辦的。在外工作或旅游的英山人一到此地，歸家之感油然而生。BJ工作的同學陳莉、伍剛、涂俊峰陸續而至。在融融的燈光下，我們吃著家鄉的土菜，品著英山云霧茶，傾吐重逢的喜悅，和感嘆同學情之深之美！我即興題詩感慨——“異地又重逢，同窗友愛濃；鄉茶醇勝酒，學緣似青松。”坐在一旁的女同學陳莉給我不少鼓勵。陳莉過去不曾認識，這是第二次打交道，但她如她名字般的芬芳讓你覺得做人就得像她那樣恬淡、滿足，做女人就像她那樣給人留下淡淡的幽香。涂俊峰也是第二次見面，原不在一個班的，也是通過尚忠結識的。他現為國防大學教授、師級干部，但為人和氣，不事張揚，喜歡將業余時間打發在探訪古寺名剎、釣魚上。伍剛才思敏捷，而且善于言談，待人熱情、誠懇，與三十年前的他沉默寡言判若兩人……
尋找青澀的記憶，我尋到了那時的友愛，別后的真情。在這個秋冬之際，我老了一些，但更多的是成熟了許多，收獲了許多。我會繼續行走，多多欣賞同學們甘甜的人生……
2011年11月22日初稿于B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