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第一年,丁香生了一場大病,陸手上有一個放不下的案子,陸每天給丁香打電話,陸會在電話里哭,聽到陸的哭聲丁香也哭,然后他們兩個就哭來哭去一個月花掉了三百來塊的電話費。
丁香說,她從來沒有聽過一個男人哭得這樣撕心裂肺,她說,她還有愛情,她可以撐起在Z市的一片天。
在那之后,丁香學會了健康飲食,定時運動,丁香報了健身班,每天大汗淋漓地回家,她對自己說,有一個健康的不讓陸擔心的身體吧。
丁香的房間里放了一本很大的倒計時的臺歷,她一頁一頁地撕掉,她在每個想念陸的深夜里對自己說,你看,第二天又來了,又近了一天。
丁香對我說起這些的時候總是含著笑的,可我卻總是很想哭,我覺得丁香很苦,可是丁香卻樂此不疲,她對我說一切關于未來的夢,她說,他們會有一個很溫暖的家。
第二年,丁香痛經痛得昏過去,我趕過去的時候,丁香身上蓋的一條毯子像是被水浸了一樣的濕,她抓著我的手說,我喜歡吃冰,以前他總是會在我月經之前一星期告訴我不能碰涼的,可是他現在好久都沒和我打過電話了。
此后,丁香下載了一款經期提醒APP,學會了提前一周訂提醒。
再后來,丁香住在一個人租的房子里,學會了捏著鼻子通馬桶,捂著痛得難忍的肚子爬起來為自己煮面,學會了哭了之后洗洗臉,好像所有的脆弱都是幻覺。
再到后來的那個深夜,丁香被再次罷工的馬桶搞得徹底崩潰了,好像是這些年里所受的所有孤獨與寂寞,委屈與痛苦又重新經歷了一遍,在那個寂靜的夜里,丁香哭了很久,她一個人想了很多很多,然后最終做出了自己都難以相信的決定。
分手。
八
陸終于來到了Z市,彼時,丁香已經離開Z市整整一周了。
我帶著陸去看丁香租的房子,房子里放了他們為數不多的照片,放大了掛在小小的房間里的每一個角落。
我們一起走進丁香的臥室,桌子上還放著那個很大的倒計時臺歷,那里翻到了363的倒計時,畫了一個笑臉,寫了很小的一行字,我瞇著眼睛看了很久才分辨出那歪歪扭扭的字跡是什么內容。
快了快了,陸就要來了,丁香加油。
然后陸忽然就哭了,陸哭的時候眼睛特別紅,我幾乎可以想象出丁香是以怎樣歡愉的姿態得瑟地寫出這一行字,她一定是咬著筆桿想象著無數次她曾經想著的未來然后笑得嘴角綻放兩個酒窩,再然后很歡快地寫下這一行字。
陸說,那天晚上,我給她打了電話,總部要進行一個大案子,我要在那邊負責到完結才能來Z市,差不多要兩年。
怪不得丁香會那么難過。
一次次的等待,歸期將近之時,忽然有個人告訴你,你的等待都白費了,一切要歸零重新開始。
這樣無窮等待著的生活,只是想想都覺得可怕。
陸走了,留下了一句對不起。
我問陸,如果兩年那個案子完結了,那你真的會來到Z市嗎?
陸看了看我,沒說話。
陸踏上火車的時候,我的眼淚嘩啦啦地落了下來,我看著開始的這段感情,我也眼看著結束。
陸說,他想再坐一次火車,懷念或者祭奠這一份他一輩子不會忘記的感情,他想看一看火車上是不是還有當年那個自己,他一定會告訴那個人,不要讓你愛的人等你到天黑。
九
陸回B市第二天,我打電話給丁香,我對丁香說,你回來吧,陸走了。
丁香坐了三個小時的大巴從鄉下老家回來,我們一起坐在沙發上看電影。
我問丁香,你還愛陸嗎?
丁香說愛。
那為什么不在一起?
我對你說過很多遍,這份愛情在等待中燈枯油盡,我已經撐不到明天了,妞兒,我真的沒有力氣等他一年又一年,我看不到未來,我已經找不到借口再等下去。
再三年,陸在B市結婚,丁香在Z市看雪,丁香給已經在南方的我打電話,她的聲音很清淡,她說,妞兒,我會得到幸福嗎?
我說,會。
丁香很快速地笑了一聲,然后掛掉了電話,我忽然想到了大三的冬天,丁香回頭很認真地望著我問,妞兒,你說我和陸的感情能走到最后嗎?
我曾經無數次想過,如果陸堅持一點點,是不是丁香就會回心轉意,或者那個深夜里,丁香的馬桶沒有再次抽風,是不是他們的愛情已經可以畫上圓滿的句點,可是這一切也都沒有意義了。
丁香六年的等待不及陸認識一年的辦公室女孩。
陸六年的所謂拼搏也抵不過半夜忽然抽風的馬桶。
他們的愛情,終究是輸給了時間。
故事的最終,愛情沒有輸給你,沒有輸給他,卻輸給了一個又一個漫長的天黑,輸給了一個又一個想你的夜里沒有你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