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鐵頭又一次醉醺醺地回家，燕子從小就討厭酒氣，嚷嚷著讓鐵頭滾。鐵頭說，燕子，我當初真是瞎了狗眼了，我到底看上你哪點了？

燕子怔住了，她眼睛紅紅的，沒說話。

鐵頭大著舌頭繼續說，你說你，脾氣臭，做飯難吃，品味差，說話還總兇巴巴的，哪一點符合我的要求了？

燕子哭了，燕子邊哭邊打鐵頭，那你呢？那你呢？你說過要對我好，要一直陪在我身邊，你看看你現在哪一天不是醉醺醺得回家，你說你應酬，那你工資哪里去了？我脾氣臭，我做飯難吃，我品味差，那是誰當初巴巴說愛我要和我在一起，又是誰說要一輩子吃我做的飯，穿我為你挑的衣服。

鐵頭紅著眼睛說，那是我當初瞎了狗眼！

燕子看著鐵頭，燕子說，你就是一條狗。

那個晚上下了很大的雨，燕子哭著跑出了他們曾經很溫馨的小家，她站在電話亭里打著哆嗦撥通了我的號。我在電話這邊能感受到她在發抖。

——妞兒，鐵頭不要我了。

——妞兒，我沒地方去，你來接我好不好？

——妞兒，我就想聽聽你的聲音，你不用來了，我還好。

我最后一句問她到底怎么了，換來的答復是她撕心裂肺的哭聲，她哭著說，我這么多年的愛情算是喂了狗了，我跟鐵頭完了，徹底完了。

九

我在第二天趕到B市。鐵頭和燕子一起請我喝咖啡，我看著他們，他們像陌生人一樣冷淡地坐著。

燕子最先開口，燕子說，鐵頭，我們分手吧。

我還沒來得及勸燕子冷靜一下，鐵頭就答了一聲輕便的好，然后鐵頭買了單，拎起他的褐色長褂離開，說了一聲再見。

燕子回頭沖鐵頭笑了笑，但愿再也不見。

我看著燕子，你還好嗎？

燕子笑了笑，妞兒，這才是最好的結局，這叫什么你知道嗎？這叫無疾而終。

晚上我們一起去酒吧，燕子喝了一瓶又一瓶，最后發起酒瘋來，又跳又叫的，她抓住陌生人的手笑嘻嘻地說，我的愛情無疾而終了，你高興嗎？

然后再換一個人，繼續鍥而不舍地問，你高興嗎？

燕子終于累了，她脫掉高跟鞋坐在地上，我攙她起來說，燕子，地上涼，快起來。

燕子回頭看我，她的眼淚嘩啦啦地往外淌，看著特別讓人心疼，她說，我們這是和平分手對不對？我們的愛情這算是壽終正寢對不對？可是為什么不高興，妞兒，我心里特別不舒服，妞兒，你就站著，讓我抱著你哭一會兒。

燕子抱著我，起初的時候哭得很壓抑很小聲，后來聲音一點點放大，變成了嚎啕大哭。

十

燕子收拾了行李灰頭土臉回了Z市。她在火車站的時候留戀地看了一眼，眼底帶著一絲落寞，冬日的陽光看起來就是很涼薄的溫度，燕子的鼻尖很紅，她嘆息著說，沒什么好看的了，走吧。

我知道，她想要看一眼鐵頭。

可鐵頭他沒來，鐵頭給我發短信說，他正在開一個很重要的會議，來不了。

我不知道鐵頭那時候是不是真的有一場這么重要的會議要開，但我隱隱覺得也許鐵頭是真的不愛燕子了。

燕子來的時候，鐵頭可以放棄一場特別重要的面試只是為了提前來個半小時等燕子，燕子走的時候，鐵頭卻為了一場會議只是給不相關的我陳述了不來相送的理由。

燕子的身子看著特別瘦弱。

燕子說，其實我一直都不太明白，明明相隔千山萬水的時候，我們還那么相愛，他可以坐上一天的車來看我，我也可以從生活費里扣出來錢為他買一雙皮鞋，我們離得那么遠，我們還是那么窮，可是我們卻能好好相愛。可我們終于近在咫尺了，我們可以相擁著入眠，我們都有了收入，我們再也不用每天晚上煲電話粥到深夜，我們終于可以不受相思苦了，可我們的愛情卻沒了。

燕子說這段話的時候，臉上沒有一絲神色，她押了一口茶，皺了皺眉，把茶放下說了聲太燙了，就開始吹她剛涂的指甲，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一樣。

十一

鐵頭的婚禮在兩年后。還是他們之前約定的時間，還是他們一起挑選的地方，甚至還有很大一部分人是他們也商議過要請的賓客，可最終站在臺上交換戒指說著一生一世誓言的不是鐵頭和燕子。

我接了電話的時候，鐵頭正好站在我身邊。燕子聽到鐵頭的聲音很平靜地說，我想跟他說兩句話。

我把手機遞給鐵頭，鐵頭嘴角噙著笑說，燕子，還好嗎？

——我也很好。

——對，我們都會好好的。

——我對你也一樣。謝謝你的辣條。

十二

燕子對鐵頭說了些什么我至今不得而知，而我卻至今記得鐵頭跟燕子最后一通電話時候嘴角噙的笑容，寬容而或是真正的放下。

你會很好，我也會很好，我們只是沒有相守在一起。

我把燕子的疑問告訴鐵頭之后，鐵頭給了一段很有哲理的答復。

遠在天涯的時候，思念大于愛情，我們念著對方的好，愛情因為寂寞而瘋長。

近在咫尺的時候，疲倦大于愛情，我們只看得到對方的缺點，分歧越來越多，多到把愛情埋了起來，它缺氧了，就枯萎了。

其實，愛情能去哪呢？我們只是太年輕，忘了給它松松土，澆澆水。

我們也忘了抱抱彼此說一句，我還是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