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府中的大夫進進出出,連日來整個府中都飄著一股子藥香。季斐整日陪在慕白身邊,端湯喂藥,換藥擦身,全都親力親為,從不假手他人,甚至夜里也日日同榻而眠。雖然于禮不合,但季斐向來是個臉皮比城墻還厚的,慕白如今心灰,也不在意這些虛禮,便也就隨他了。
其實在此之前,慕白總共也才見過季斐兩回,一回是在宮中的接風宴上,一回是花燈節上,對他的印象也僅僅停留在他那雙瀲滟的桃花眼,沒想到如今竟得他百般照料,兩人甚至同食同寢,抵足而眠,便是從前和沈輕軒,也未曾如此親密,世事當真是毫無道理和預兆。
在季斐的精心照料下,慕白的傷好的意外地快,當時滿身見骨的傷痕,甚至于流膿潰爛,如今不過兩三月,已經好的看不出痕跡,甚至肌膚更加嬌嫩白皙,恍若初生。唯有右邊肩膀上當時被符咒所傷的地方,依舊發黑流膿,一點都沒有痊愈的跡象。
季斐盯著這碗口大的傷半日,眉頭皺的擰巴到了一起,“這傷不像是普通的利器所傷,還是得叫花弄衣來替你看一下。”
“花弄衣?”
“就是花燈節那天打傷了你的那個道士。雖然這個人性格不怎么樣,人品也不怎么樣,但是還有幾分真本領。”季斐頭也沒抬,專心致志的將藥膏抹在慕白遲遲不見好的傷口上。
花燈節,那個一身白衣無窮冷意的小道士,慕白攏好衣襟,半靠在床沿上,“你怎么知道那天的小狐貍是我?”狹長的清冷眼眸里帶了點疑惑,隱在長如蝶翼的睫毛下。
季斐抬起眼,“我和那花弄衣師出一門,算起來他還算是我師弟呢。”
“啊。”慕白有些沒反應過來,一時顯得有些呆呆的,“怎么會?”
“但是他修習的是道術,我卻只學了劍術。”季斐的嘴角微微的翹著,波光瀲滟的桃花眼里蔓延開笑意。慕白無語的翻了個白眼。
季斐卻毫無知覺的湊上來,笑意盈盈,“你想知道我是怎么認出你來的嗎?”說著將臉湊到跟前來,“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
慕白將他那張好看的過了頭的臉一把推開,“不想。”季斐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樣,一臉受了委屈的模樣默默地走開了。
慕白笑了笑,轉頭瞥見季斐剛剛擱在一邊的藥膏,隨手拿起來看了看,這藥膏研得很細,乳白色的藥膏細看竟還看得出隱約的七彩顏色,有股淡淡的香味,倒不像是藥的味道,反倒有點像是花香。
慕白放在鼻端細細的聞了聞,“七色蓮?”
一邊的季斐安靜不過一刻鐘,又顛顛的湊了過來,“是啊,你昏迷的時候,那個叫明烈的副將送來的。”季斐說著笑了笑,“這個人倒還算有幾分情誼。”
“是啊,那時候也就只有他和媚兒護著我。”慕白的目光黯了黯,整個人陷在床邊的陰影里,烏黑的眼里沒一點光亮,那種悲傷的,絕望的感覺好像又一下子籠罩了她。季斐知道,那種感覺其實一直未曾離去,只不過是被她壓在了心底,時不時的又冒出頭來。
季斐心里一疼,卻依舊是笑意盈盈,伸手將慕白單薄的身軀摟進懷里,病了一場,慕白瘦的幾乎脫了形,摟在懷里都能感覺到她的骨頭硌得慌,“你再這樣下去,若是那條小蛇回來,看見你這個樣子也該心疼了。”
“她怎么會回來。”慕白垂著眼。“回來。”慕白猛地抬起頭,緊緊的攥著季斐的手,漆黑的眼底亮起一道光,“你是說,媚兒她,還會回來。”
季斐依舊是笑意盈盈的看著她,“是,她還會回來,一定會的。”
慕白整個人一下子松下來,雙手撐在床沿上,單薄的脊背忍不住的微微顫抖著,季斐一下一下撫著她的背為她順氣,才發現慕白的眼底竟蓄滿了淚,大滴大滴的落在手背,“太好了,太好了。”
這一哭就是許久,大約真的是哭得累了,竟倚在季斐懷里睡了過去,眼睫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珠,季斐輕輕的笑了笑,將她小心的放在床上掖好被角,卻聽見她極輕但是清晰的說了句,“謝謝你。”
季斐低低的笑了笑,俯身吻了吻她的眼睛,小狐貍,你欠我的,可不只這一樣呢。以后我可要加收利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