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初三的時候我和老公沈毅準備了一大堆禮器回家拜年。
他原本打算搭高鐵回去，我沒同意，原因是虛榮心作祟。
回去之前的十幾天里我們用存款買了一輛中等小車。
我想既然買了拉風的四輪車就該拉風的開回去給我那拉風的爸媽瞧一瞧，不然它存在的意義就沒那么到位了。
但沈毅去過我家左右不過兩次，而且兩次都是睡著去的，所以對路線不怎么清楚，勸我下次再開車回去。
我信誓旦旦保證可以當他的指南，他才沒跟我爭。
起初一路順風順水，等車子下了高速之后，問題來了，我趴在窗口左看右看，覺得哪里都熟悉就是不知道家在何方。
他在一旁追問我要往哪里走，我支支吾吾了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最后我想到距家的路程應該不算很遠，打算找我弟過來帶一下路。
手機已經拿出來了，他用眼角撇了我一下說：大過年的家里忙。
在我們那里，新女婿拜年很講究天時地利，我媽叮囑過我們必須要準時到，錯過飯點不重要重要的是別錯過吉利。
我急得不行索性跟他攤牌我根本分不出東西南北了，讓找個人來接應一下。
聽到這里他就拉長一張臉嘲笑：你不僅要吃木瓜，魚回去也得多吃些。
沈毅的聰明才智在大學的時候我是見識過的。
大學四年他坐鎮金融系，位列四大高才生之首，不但長得像金城武，領獎學金也跟領廁紙一樣容易。
然而我認為，他就算再聰明腦子里也不可能裝個GPS，又或者就算腦子里裝了個GPS也一定找不到路線，因為我家根本不在搜索范圍之內。
但讓我目瞪口呆的是，不過一個小時的時間，他便用七八個拐彎方式全程演繹了一遍神馬叫做力挽狂瀾。
直到他把車停好過來牽我的手，我才恍然覺得哪里不對：你怎么知道要怎么走？
他沒回答我，臉卻紅了一半，我便覺得更可疑了。
我：難道你曾經跟蹤過我？你丫很早很早之前就對我意圖不軌了對不對？
他依舊沉默到底。
我：到底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興許是被我吵得頭昏腦漲，沈毅才告訴我：沒跟你結婚前有一次去你家看咱爸媽我激動了一路。那是我一生中第一次跟一個女人回家，害怕他們對我不滿意，怎么可能睡得著？
我：那你當時閉著眼睛表示睡死是什么意思……
沈毅：男人要淡定些才可愛。
我：。。。。。。
我和他總共談了三年的戀愛，見我爸媽那天正好是他被國企簽約的時候。那天他特意瞞著我去了一趟大商場買新的西裝，神情顯得莊重而冷峻。只是那一路的火車，我一直絮絮叨叨的給他講我們家鄉的趣事，他卻閉目養神一點搭理我的意思都沒有。
他是BJ市本地人，從小學開始到參加工作都沒有坐過長途車去外地，我以為那天他暈車暈得厲害所以睡死過去了，原來是害怕我看出他的緊張。
002
在我的印象里，老人都比較喜歡現金才是，但我的爸媽卻不是這樣子。
從我有能力賺錢給他們開始，無論是紅包錢還是養老錢他們都指明要我打到卡里去，說是省得再去存一次。
而沈毅這傻逼自然不知道這種事情，初三晚上吃完飯就拿出一沓現金，連個紅包都沒給就塞到二老手里，我在一旁笑得合不攏嘴覺得此人情商果真是低無止境。
后來回去的路上我也向他要壓歲錢，他一邊開車一邊問我：我給爸媽壓歲錢的時候你笑什么？
我說：親，他們比較喜歡直接支付寶和存折。
沈毅：怎么不早講？
我：你不是很聰明嗎？我以為你猜得到，哈哈讓你嘚瑟，我讓你傲嬌……
那天他大概是生氣了，到我準備睡了都沒有要給我紅包的意思。
我郁悶到差點失眠。
然而第二天剛剛睡醒我卻發現支付寶里多了一筆錢。轉賬人無疑是他，轉賬時間是凌晨一點。但是這些其實都不是重點，讓我下一秒淚流滿面的是他轉的金額是520元，留言是我愛你三個大字。
和沈毅談戀愛再到結婚那一路走來，我遇見了許許多多的風雨。
跟他吵過幾次架，也差點鬧到老死不相往來。甚至聽他說多了世界經濟危機論，卻從未聽他跟我講過一句肉麻的情話。
就連當年跟我求婚也只是霸道的把戒套上我的手指說“明天民政局見”而已。
所以當看到我愛你三個字的時候，即便他沒有在浪漫的花海里緊緊抱著我親口說出來，我也依舊高興得不知所措。
004
我認識沈毅的時候才讀大一。
當年他讀燒腦的金融，我讀感性的中文，他是人人崇拜的學霸君，而我只是連普通話都說不標準的學渣妹。
而那時候中文系在東邊，金融系在西邊，兩系之間還橫了個挨千刀的大球場，如果不是室友桃子的緣故，我想我們兩大概八輩子都打不到一塊去。
尤其記得桃子生日那天請了很多人，那是個燥熱的夏天，夜里寢室外的蛐蛐叫囂得十分激烈。沈毅像是一團光，隨著一干學生會精英走進我的視線里。
80年代的男生，穿襯衣能穿出漫畫風的沒有幾個，對他的好感仿佛是注定的。
“這一杯是壽星要求敬你的。”在桃子的帶動下他敬了我一杯酒，不勝酒力的我因為太過興奮直接喝趴了。
第二天醒來感覺頭昏腦漲，桃子說那天我喝醉之后到處撒野，逮著人就給唱妹妹坐床頭哥哥岸上走，聲音難聽表情猥瑣。
后來唱到沈毅那里直接就吐了，吐得他一身都是殘羹剩飯，還把他抱的死死的，大喊：哪位道友在此渡劫？
有潔癖的沈毅先是淡定的回一句：在下乃齊天大圣。。。
再者就對我恨之入骨，揚言要我付出慘痛的代價。
我以為他也就是說說而已，沒想到一個星期后學校組織一次義工活動，主要是去附近一所中學授課，沈毅作為一介學霸，這種事情自然是非他莫屬。
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我們系里的主任指名讓我也跟著去，美名其曰當沈毅的助理。
助理的工作其實沒那么復雜，不過是沈毅給同學講課的時候我站在他身邊隨時聽候他的命令，早中晚提前把他的飯菜準備好，或者批改一些比較簡單的作業而已。但當你遇上總會變著法對你指手畫腳的人的時候一切就變得不簡單了。
他總能云淡風輕的給我制造各種各樣的麻煩，特別是關于數學作業批改這件事。我自小就跟數理化絕緣，即便是普通的幾何題對我來說都是天大的難，而他就拿我的弱點暴露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在那講學的幾天里，沒少當著一干初中生的面說：學不好數學的下場，其實就跟我們的鄭助理一樣，沒什么可怕的。
言下之意卻是叫他們為了防止變成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我后來才知道系主任讓我去，其實是經他慫恿。
當然關于變相報復我這種行為不單單體現在助理這件事情上。
有一次夜里十點鐘，我正在床上醉生夢死，室友將我我打醒說是有電話打進來了。我模模糊糊一看原來是陌生號碼，按下接聽鍵喂了一聲。
對方直接開門見山：我餓了，給我買宵夜去。
那是沈毅的聲音，我一下被驚醒問他：你怎么有我號碼
他沒回答，直接丟下一句要份干炒河粉不加辣后就掛了。
那會兒的我只覺得心跳加速，幻想他大半夜叫我買吃的只是借口，想見我才是真的，為了驚艷到他，我特意換上新買的一條白色連衣裙。
然而當我嬌羞的把他要的宵夜送過去，他接完二話不說砰一下關上寢室的門，我才發現他只是餓了而已……
沈毅其實還是一個特別喜歡管閑事的人。跟他接觸不過兩個多星期就面不改色批評我說：明明智商不夠，專業成績中下游還有臉天天跟別人逛街看電影。
大一剛開始的時候我的專業成績確實如他說的一樣只是一般般。為了表示我也可以名列前茅，我也曾玩命的學習，寢室的姐妹們以為我開竅了，其實我不過是被沈毅刺激到了。
因為初見時吐他一身的緣故，他所有讓我吐血的要求我都默默接受了。我想陪他讀書陪他吃飯陪他晨跑，陪他跑地攤都不算什么。
直到有一次下大雨他打電話叫我給他送傘，那天我看見他跟一美女有說有笑覺得特別惱火，一惱火就胡說八道起來，我說我再也不想東西兩邊跑來跑去了。
他說：那你陪我襯衫吧。
我：賠就賠。
沈毅問：你確定要賠嗎？
我把頭點得跟抽風似的。
最后他先給普及了一些法律知識，再結合他的專業技術，得出結論說他那一件襯衫也不過一萬多，讓我盡快把錢打到他卡里去。
我氣得火冒三丈。
一件破襯衫需要那么貴嗎？丫以為自己老爸是李嘉誠，身上穿的都是高檔貨？老娘一月生活費才多少啊？
興許是看我左右為難憂心忡忡，他說：衣服就不用你賠了，雖然你看起來也不過五六千元的身價，拿去抵我的襯衣固然是綽綽有余。但湊合著留在身邊，一生慢慢的也就過去了。
他說那話時勉強嫌棄的模樣讓我到現在都特別印象深刻，然而那天我回去想了一宿才曉得。這向來眼高于頂的悶騷貨原是在跟我告白。
產生這種猜測之后，我馬不停蹄跑去找他：你昨天說的是幾個意思？
他：字面意思。
我樂了：字面意思是什么意思。
他翻書的動作停了一下：就是我將就一下收了你這胖子，免得你禍害蒼生。
作為再平凡不過的姑娘，我也有各種各樣的虛榮心，況且我喜歡沈毅是無可厚非的事。
于是跟他的愛情就順理成章了起來。
004
但事實上我們的戀愛一點都不像戀愛。
比如他從來不說一句我愛你，比如他不會矯情的給我一個晚安吻，再比如人家情侶會去逛逛街看看電影而他只會天天帶我往圖書館里跑。擁抱也通常都是我死皮賴臉的湊上去。
甚至為他打扮得花枝招展冷分中顫抖的時候，他也只會皺著眉說：蘿卜腿還敢穿短裙，你哪來的自信？
我：。。。。。。。
05
有一次到了惡俗的情人節，同寢室的室友們都被男朋友接出去嗨了。
我握著手機給他打電話：我們室友都出去過節了耶！
他說：是嗎？那挺好。
我說：她們是和男票去的喲！
他說：哦。
我：你忘記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他：情人節！
我蠢蠢欲動：那我們……
他說：論文還有一半，掛了。
過了十幾分鐘我又發了條短信過去——我們也出去裝裝逼？
他依舊給我回復說現在沒時間。
那時候委屈得想哭，心想誰他媽情人節還窩在圖書館里搞論文啊？誰他媽談戀愛談成我這樣？
甚至都有了他走他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的打算。
然而就在下一秒，我準備直接給他打電話說不如分手，他便鬼魅一樣出現在我的宿舍樓下。
那一次他穿的不再是千篇一律的襯衫，而是我在地攤貨淘來的不合身的印著哆啦A夢的情侶T恤，記得買的時候他還說幼稚沒品味。
我笑了：不是討厭這衣服嗎？
他：其他衣服都洗了。
我：不是很嗎？
他說：你別誤會，在網上看到一個關于壓馬路的帖子，想去試試是什么感覺。
誠然學霸級人物定義的壓馬路，原來不過是走街串巷，摸黑游了一趟江邊。
情人節連個禮物都沒給，找他要也只會說下次一起拿。
我曾以為他是為了省那幾百塊錢才吝嗇給我買。
006
直到結婚之后有天打開他的大衣柜，發現了好幾個包裝精美的禮物，禮物盒上都標注了日期，數了數剛好和我們認識的年月相符合。
我才明白事情的真相，我假裝什么都沒發現，像個傻逼一樣笑了很久。
大概是04年的情人節吧，我忍不住問他：為什么每次找你要情人節禮物你都不爽給呢？
他忽然湊過來抱住我，笑得像個純真的孩子說：你說過沒有拿到情人節禮物，你死也不會離開。
我：我能當你在撒嬌嗎？
沈毅：。。。
所以無論多么強大聰明的人，在面對愛情的時候其實都不過是一個沒有自信的小孩子而已。
005
在我記憶里，領證結婚那天，我一直以為自己做夢，抓著我媽的手不停流眼淚，問她是不是真的。
沈毅曾經說過我胖，也說過我整天無所事事，做飯又不好吃，甚至很多時候還會跟他耍脾氣鬧別扭。無論是長相身家還是工作單位都特別普通。
和他在一起雖然沒有面臨過門當戶對的尷尬，卻時常遭受某些女人的明朝暗諷。
這么不夠優秀的我，他為什么要跟我結婚？我多么害怕那只是他設下的一個局，為的就只是看我如何出丑而已。
還好后來他在婚禮之上眾目睽睽之下抱住我跟我說他終于如愿以償成為了我丈夫，那表情的真摯和感動不像是假的，我才相信我不是在做夢。
006
我依稀記起來有一年寒假跟他回家見他爸媽。
那段不用上課的日子里，我們兩最喜歡到處溜達。
經常在凌晨兩點半去江邊吃燒烤。燒烤攤的攤主是一對喜歡互損的老夫妻。
男的做事拖沓，女的就會罵他毛手毛，但當看見他被火苗燙到又會心疼得恨不得他馬上回家躺著去。
雖然總會看見他們吵得面紅耳赤的場景，但其實我和沈毅都知道，所謂的溫馨所謂的白頭偕老，所謂的相濡以沫也不過是如他們那樣，風雨同舟患難與共，愛罵愛吵又舍不得對方受苦受累。
我曾無數次跟沈毅說很羨慕那對老夫妻，希望等我們老的時候也可以跟他們那般，有斗不完的嘴也有說不完的共同往事。
每當面對我的憧憬，他都會煞風景的來一句：要聽你嘮叨一輩子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見我拉下臉又云淡風輕補上一句：還好我比較喜歡挑戰困難。
007
上個月桃子為她的女兒辦滿月酒，我和沈毅擦亮頭發雙雙出場。昔日好友難得見面，自然是聚在一起噓寒問暖。
桃子把她的女兒抱給我看，那是個跟她特別像的小娃娃。我將她抱到懷里，忽然就聯想到往后我和沈毅的孩子會比較像他還是像我。
滿月酒吃完我們又被拉去打麻將和唱K。一大學時候就特愛搞怪的K女士抱著個大箱子跟我們說要玩個真心游戲，在場女生可以任意向自己的另一半提問題。被問到的人當然得無條件回答。
當天我毫不猶豫問出一直困惑我的問題，沈毅收到我的紙條時看了我一眼，然后隨意的畫幾筆。
游戲結束前K女士公布各種各樣的問題和答案。終于輪到我的那一張，她高聲朗讀了出來；下面是由鄭希提出的——親愛的沈先生，世界那么多高貴漂亮的女生，你為什么選擇跟我白頭到老？
沈毅被喊上去親自回答。當時我坐在觀眾席里，仰望白晝燈下俊美的他，好像全世界所有的聲音都銷聲匿跡，只記得他那句：因為在那么多高貴漂亮的女生里，我只喜歡你。
愛情之于我而言，從來都是難以掌握的事情，就算明明知道他也很愛我也會偶爾患得患失。
所以我不曉得對于沈毅來說，遇見我算不算是他最大的幸運。我只知道自十八歲生日以后我做過最好最美的事就是遇見他這個人。
那天回去之后我又問了沈毅一個問題，我問他愛情是什么？他說：愛情不過是一件和你有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