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紅的嫁衣映著我慘白的臉，看著銅鏡里鳳冠霞帔的自己，我忽然覺得很可笑，仿佛這是一場戲，而我是這出戲里的小丑而已。
太監、宮女、嬤嬤們忙成一團，我雖然要求婚禮從簡，這些下人仍不遺余力的為我準備一切，畢竟我即將嫁給雍正為妃，畢竟我是他們的新主子，在不確定我是否得寵之前，他們是應該奉承我的，又有誰明白我內心的凄苦？
“云姐姐……，”四娘，只有四娘明白我的心，她握住我冰涼的手心，雖是什么也沒說，卻已代表了千言萬語。
我遞給她一個慘然的微笑，從今以后，在這個紅墻綠瓦的世界里，恐怕只有我們倆相依為命了！
“主子，該上花轎了！”
老嬤嬤催了不下四遍，我才慢吞吞的踱出殿里，看著廊道里停好的大紅花轎，我的心又是一陣刺痛。
如果這是慕容無痕迎親的轎子，我該有多么的雀躍？
四娘替我撥開了轎簾，腳步虛浮的跨進去時，我感覺這竟是萬般的不真實，仿似一場夢而已！
花轎動了，徐徐的前移著，我目光呆滯的看著轎頂飄擺的流蘇，幾乎就要暈眩。
“慢著！”
轎子陡然停下，我的思緒被拉回現實，一只纖纖玉手揭開了簾子，我看見一張清秀的臉探進來，圓溜溜的眼睛打量我半晌后，冷冷的說，“你下來，皇后娘娘要見你！”
皇后娘娘？
我的心在冷笑，一個心死的女人還值得皇后如此在意？
“下來！”見我沒動，這丫頭竟肆無忌憚的拉了我一把，原本全身乏力的我被她一拉，險些就跌下地去，幸而四娘眼疾手快的將我扶住，才不至于太過狼狽。
等我站穩腳跟，才看見面前站著一個高個的女人，漆黑的袍子配著五顏六色的鳳冠，裝束雖有些滑稽，冷峻的容顏卻顯露著國母的威嚴。
“你就是云霓裳？”冰冷的聲音透過天宇般傳入我耳膜，抬起滿不在乎的眼眸，我淡淡的瞟了她一眼，目光移向御花園。
月色正濃，映在無邊無際的天宇中，透著一股凄清，一股寒涼，一如我的心！
“大膽，娘娘問話，你敢不答！”拉我下轎的丫頭張揚跋扈的竄到我面前，惱著臉喝斥我。倘若在平時，我絕對不會客氣的賞她一個耳光，可如今，我心已死，對身邊發生的任何事情都不在意了，何況是一個乳臭未干的丫頭！
“麝月，不得無禮，她好歹被封了皇妃！”皇后娘娘森冷的目光看了我半晌后，冷笑道，“不要以為皇上寵愛你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今夜過后，你就是這深宮內院的一份子，既是這里的成員，就在我的控制之內，你會為你的無禮付出代價！”
她的話聽在我耳里竟是那般的諷刺，堂堂一個皇后，竟威脅我這個心不甘情不愿嫁進皇宮的小女子，不覺得羞恥嗎？
我懶得與她計較，抬腳踱回轎里，淡淡的咐咐，“起轎吧！”
半晌未動，直到皇后娘娘壓著怒氣吩咐“起轎”后，我才繼續晃悠悠的踏上婚嫁之路，這條路竟似那么短，不到一柱香的工夫，便停在了布置好的宮殿“雨花閣”外，我被四娘扶上紅地毯，鮮紅的一切物品落在我眼里都成了血一般的刺目，震顫著我的全部器官。
雍正雖免去了很多習俗，卻仍宴請了文武百官共聚一堂，看著他眉飛色舞的坐在堂前，我的臉色更加蒼白。
人群鼓動，有人迎合的舉起酒杯高喊，“恭祝皇上再得美眷，祝皇上和皇妃白年好合，共結連理！”
其他人立即附和，祝福聲此起彼伏，經久不絕。
我怔怔的站在門口聽著那些虛偽的話，仿佛我只是個局外人，在看一出不太好看的戲曲而已！
“來，跟眾卿家共飲一杯！”雍正視而不見我的凄涼，挽住我的手大步跨進廳里，看著盛滿的白酒在青銅器皿里悠來晃去，我一時激動，端起酒杯便一飲而盡！
眾人驚呼，唏噓聲不斷響起。
雍正臉色陡沉，抄手搶過酒杯擱在桌上，陰冷的聲音自我身側傳來，“朕既然可以放了慕容無痕，一樣可以再殺了他！”
我全身一震，受驚的看著他，他的眼里漸漸泛起野獸般的戾氣，我知道他說得出做得到，如果因為我的任性再次使慕容無痕受害，我將永遠不能原諒自己。
顫抖著點點頭，我只能認命！
“和朕一起敬眾卿家一杯！”他的音量漸漸抬高，眉宇間的得意不言而喻！我被動的接過另一杯酒，含著苦澀的淚水與他共敬眾人，兩杯酒下肚后，一股躁熱急涌而出，沖上我的臉頰和全身。
雍正伸手摟住了我的腰，酥癢在此刻變成一種難言的幽怨，我恨他，恨這個霸道的男人，恨他拆散了我和慕容無痕，恨他利用職權剝奪了我一生的幸福！可是，我無可奈何，即使身心俱裂也得聽命于他，順從于他，還能有別的辦法嗎？沒有！從此都不再有！
突然，所有人的目光移向廳外，只見三條瘦長的身影出現眼前，六只憎恨的眼睛緊盯著我身旁的雍正，眼里盡是殺氣。
慕容無痕！風流云！凌凱！
我全身震顫，險些滑落在地，若非雍正的手掌支撐著我的軀體，我此刻早已狼狽倒地。他們是怎么進來的？他們怎么可能進入皇宮的？沒有人阻攔嗎？御林軍呢？
偏臉看向雍正，他在冷笑，笑得那么陰險，我忽然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是他特意放慕容無痕進宮的，他既不想違背答應我的事，又不甘心白白放過慕容無痕，他知道我出嫁的時候慕容無痕一定會來，而他正好可以除掉他，以解心頭之患！
我險些昏死過去，慕容無痕，你為什么這么傻，明知道是圈套還要闖進來？
“朕答應你放過他并未食言，可朕不能容忍他公然搶親！”
果然，他果然是早有預謀，我絕望的看向慕容無痕，他的臉色那么平靜，仿佛面對的不是一國之君，只是一個企圖奪走他心愛人的普通人而已，他可知道搶親的代價？可知道后果會怎樣？
大腦飛快搜索著解除危機的辦法，我忽然沖出去，順手抽出了早已藏在嫁衣中的匕首，幾乎是迅雷之勢，劍尖插在慕容無痕胸口的那一刻，我的淚水模糊了視野。
驚呼聲，喊叫聲使原本喜氣洋洋的大廳亂成一團，風流云萬般不解的推開了我，并扶住搖搖欲墜的慕容無痕，我一個踉蹌跌坐在地，鳳冠摔出好遠。
“慕容公子……，”四娘忽然自我身邊掠出，急奔向慕容無痕，看見她臉上的焦急與憂慮時，我忽然想起她原本就暗戀慕容無痕，此刻見我出手刺殺她的心上人，該是多么震驚啊！
我呢？我的心會痛嗎？
痛！一陣難言的痛楚涌遍全身，我痛得抽搐起來，竟連抬頭再看慕容無痕的勇氣都沒有了。
“霓裳……，你……你忘了與我同生共死的誓言嗎？”慕容無痕虛弱的話語傳進耳內，我竟不敢看他，不敢接受事實。我沒忘！我從來都沒有忘記過！可是，我不能，不能眼看著他為了我而死，不能讓他因為我而送命啊！無痕，你可明白我的心意，可明白我只是為了讓你活下去，讓你活下去啊！
原本打算新婚之夜，自盡于雍正之前的計劃完全被打亂，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弄得手足無措，可除此之外，我還能怎么做？我所做的一切僅僅是為了保住他的命，他一定要明白，一定要明白啊！
“霓裳，你為了貪圖富貴竟忍心殺害慕容大哥？”風流云的怒吼反而使我的心舒暢許多，他的話提醒了我，戲既已開演，無論如何總得演下去，不能半途而廢！
于是，我緩緩站起，故意裝出最冷最冷的笑容說，“是，我決定嫁給雍正做皇妃了，你們不要多管閑事，阻擋我的幸福！”
“你……，”風流云是那么難以置信，慕容無痕卻只是痛得冷汗淋漓，可當我看見凌凱犀利的眼神時，忽然發現他竟是最了解我的人，他的眼神分明告訴我，他明白我的動機，明白我的心意！
長吁了口氣，我心足矣，只要有一個人能明白我足夠了！
“敢大鬧朕的婚禮，論罪當誅！”雍正不知何時走到我身邊來，一聽見他的聲音我的冷汗便直往外沁，可我告訴自己不能慌，不能亂，一緊張剛才做的事全都白廢了，收起顫抖的心，我換上一副甜蜜的笑顏，撲進雍正懷里嬌聲道，“皇上，不必與他們一般見識，今天是我們的大喜之日，還是少些血腥的好！”
他配合的摟住我，臉上雖帶著笑，冰涼的聲音卻傳入我耳膜，“朕的忍耐到了極限，他們若再不離開，朕一個都不留！”
我嚇得全身哆嗦，回頭去看慕容無痕，他的臉色早已蒼白如紙，鮮血染紅了白袍，透著刺目的血色，可他的目光仍直勾勾的盯著我，一刻都未移開過。
“慕容無痕，不要癡心妄想了，從今以后，我跟你再無瓜葛！”我再次重申立場，內心卻焦急如焚，為什么他不明白我的心意？為什么還不離開？
悄悄的沖凌凱使了個眼色，他會意的扶起慕容無痕往殿外走，偏偏慕容無痕甩開他的手，跌跌撞撞的走到我面前說，“霓裳，跟我走！跟我走！你說過，我們要同生共死！”
我看著他，竟不忍心再說傷害他的話，尤其看見他額頭上不斷滲出的冷汗時，我的心絞成一片，苦不堪言。
“我們離開這兒，我要給你幸福，如若不是我一再的猶豫，此刻，我們早已把臂同游……！”話未說完，人已向后仰倒，凌凱急忙將他扶住，四娘也著急的奔了上來。
我強忍住噴涌而出的淚水，強忍住伸手扶他的沖動，眼睜睜看著他們將慕容無痕攙扶著，一步一步離我越來越遠，最后消失在眼簾，懸著的心才敢放下，卻再復沉寂，如死灰一般的黯淡。
“朕看在你的份上放過他們，可這是最后一次，不會再有下次！絕不會！”雍正眼里泛起寒意和殺氣，我相信他做得到，經過今天的事情后，慕容無痕還會再來找我嗎？不會！再也不會了，我在他們心中已成了個貪圖榮華富貴的壞女人，根本就不值得他愛！
那一劍，那一劍刺在他心上猶如刺在我心上啊，傷了他也徹底讓我死心！
接下來，我的大腦完全成了混沌一片，記不清喝了多少酒，也記不清拜堂的儀式了，只知道迷迷糊糊的被人抱進懷里，溫暖的胸膛使我想起慕容無痕，如果今晚的婚禮是為我倆舉行該有多好！
很熱，熱得我全身汗水淋漓，有人在拉扯我的衣服，感覺脖頸陡然涼爽，然后手臂，到小腹時我突然睜開了眼睛，當我意識到自己的衣服正被人一件件的剝開時，我尖叫著坐起身，眼前現出雍正熱情洋溢的臉。
“今晚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他嘴里噴著濃厚的酒味，見他仍往前湊，我急忙扯起衣服往床角縮去，受驚的眼睛里滿是惶恐不安。
雍正看見我的舉動有些惱了，冷冷的問，“你忘了答應朕的事？”
我忽然想起他的話，嫁他為妃，嫁他為妃！是啊，我已經嫁給他了，還有什么資格逃避，還能用什么身份躲藏？遲早，遲早都要把自己交給他的啊！
一想到這個結局我的淚便又滑下來，滴滴落在大紅色的被褥上，竟染濕了大片。
“朕就那么讓你討厭？”他真的怒了，撲上來將我從墻角拉出來，我嚇得瑟瑟發抖，卻不敢反抗，任由他再次將我攤開，再次脫掉我的衣服，那一刻，我只想死掉，只有死才能逃避這種屈辱！
他忽然停下動作，通紅的眼眸凝望著我，冷冷的吩咐：“自己脫，朕不想讓你覺得是朕強迫你，你是自愿的，知道嗎？”
我哭得更兇，更猛了，只覺得自己在他面前竟如此不堪，如此骯臟！
他不動，任由我哭，等我哭得聲嘶力竭才又說，“今晚，你若不履行妻子的義務，后果自負！”
后果？他又在威脅我了，還口口聲聲要我自愿，這是自愿嗎？我抬起朦朧的眼睛看著他，充滿鄙夷的笑道，“雍正，你真可悲，如果你不是皇帝，不會有女人愛上你！”
興許是我的話太重，興許是我的語氣太冷，總而言之他雷霆大怒，揚手甩了我一個耳光，清脆的響聲令我從混亂的思緒里回到現實，看著他咬牙切齒的神態，我竟忍不住失笑，堂堂的清世宗，竟被我這個小女子三番四次氣成這般，也算活得夠累了！
“你……，”他見我笑又怔住了，我的反常使他不知所措，不知如何是好，看著我掛著淚痕卻仍在笑，他忽然伸出手臂將我摟進懷里，輕聲說，“對不起，朕剛才情緒失控了，霓裳，朕是愛你的，朕說過要給你幸福，你相信我，我說的話一定能夠做到！”
我只是僵硬的倒在他懷里，一動也不想動，既然他一定要得到我，就讓我的軀殼屬于他吧，但我的心已容不下任何人，除了慕容無痕！
紅燭熄滅，我所有的視野同時關閉，再也不會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