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韓沐風果然遣散了莊園內所有的家丁和丫鬟,只剩下總管家王鐘和幾個做生意得力的助手。
王鐘備好了馬車,韓沐風命梧桐收拾好行李兩天后就啟程去揚州,梧桐不知其意但依舊按照姑爺的命令去收拾行李。
兩天后一大早韓沐風就命王鐘帶著梧桐和鈺兒啟程,梧桐看只有一輛馬車,心中充滿疑惑,轉頭看向門口的姑爺,“怎么就一輛車?您和夫人難道不走嗎?”
韓沐風披了一件白色的斗篷,站在仲秋的清晨里,面帶疲憊,微微一笑,“你和小姐先隨王鐘去,我和夫人處理完府內的事情,立刻趕過去與你們會和?!?/p>
“爹,你和娘要盡快趕過來呀!鈺兒等著你們呢?!毙♀晝簭能嚧袄镢@出頭來,望著父親喊道。
白衣男子揮揮手,回應道,“爹一定很快趕過去。鈺兒跟著梧桐姑姑要聽話。”
“恩,鈺兒知道,爹爹放心吧?!扁晝盒ζ饋?,粉嫩的小臉紅撲撲的煞是可愛。
王鐘久不見夫人出來送行,猶豫著不敢趕車,直到白衣男子催促他們離開,才跳上馬車揮起手中的皮鞭趕著車走了。
疏雨看著馬車走遠了才出得大門,她眼圈紅紅的似乎哭過。
白衣男子見她出來,握住她的手,“怎么不出來送送他們?”
疏雨怔怔看著車轍印跡,失魂落魄地說,“沐哥哥,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這次和他們分開以后再也不能在一起了?!闭f著伏在白衣男子肩頭,空空地眼神里有種說不出的孤寂。
白衣男子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背,“別瞎想,不會有事的,咱們不是還要找南宮先生嗎?有他在咱們就死不了的?!?/p>
仲秋的長安,清晨有了涼氣,陽光灑在莊園門前的官道上,乍看似有種淡淡的霧氣。
韓沐風的眉頭忽然皺了起來,左耳微微動了兩下,便拉起疏雨向莊園內跑去,“不好,似有大批人馬向咱們家圍過來!”
疏雨心頭一緊,“那梧桐他們?”
韓沐風拉著疏雨跑進了望月樓,將大門拴起來,安慰道,“他們應該沒事,不是一個方向?!?/p>
一刻鐘不到,一大隊人馬便闖進了青木莊園,那些人野蠻的破門而入,將園中的東西打砸一通。
站在望月樓的二樓上,疏雨看到了領頭的青衫男子,看見他,她就想起了父親的死,那個慘烈的場景讓她不忍憶起,每每回憶起來心都仿佛如油煎一般。恨不得將那個人碎尸萬段!此刻那個曾經發誓永遠愛她的男人正在帶著一群人,破壞她的家園。疏雨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
韓沐風悄悄伸出手,握住了她攥緊的拳。
“上官青木還不下來跟我走!”青衫男子抬起頭看見了站在望月樓上的白衣男子,“你已經身犯重罪,趕快下來乖乖束手就擒。”
“你——”韓沐風身后的疏雨一步沖到欄桿前,“白景文!你不要欺人太甚!身犯重罪的是你!你還我爹命來——”
白衣男子拉住怒氣沖沖的妻子,低頭冷冷問道,“我上官青木一介草民一不偷,二不搶,何罪之有?”
“哈哈哈,你雖不曾偷搶,卻比那嚴重得多!你不知道你的瘟疫已經將李家莊數十人傳染?這還不是罪?按照當朝律法,瘟疫之源要給予火刑!”白景文得意地瞇起眼睛望著上頭的人。
“哈哈哈——”白衣男子不怒反笑,“你如何得知我身患瘟疫?自從將小雨從你那接回來,青木便未曾離家半步,如何傳染李家莊眾人?分明是你有意陷害!”
“李子明李老伯曾為你診治,卻不幸被你傳染,他卻是李家莊的人,故而李家莊眾人皆是你傳染!到今天為止,已經有十多人因瘟疫而死!若是不將你予以火刑,難服眾人之心!”道貌岸然的青衣男子憤然說道。
韓沐風和李疏雨聽他所言皆是一愣。韓沐風已經猜到這所謂的“瘟疫”必定是白景文的陰謀,自己得的這病也許是種奇毒,暗算他一個人他是不害怕的,但如果牽扯上李家莊百姓的性命,他是萬萬擔當不起的。
思索片刻拉起疏雨的手,下了樓。
“跟你走可以,但是你必須放過小雨,還有可否允許我去李家莊看看?”白衣男子愛憐地看了看身邊的妻子,轉頭對白景文說。
白景文瞇起眼睛,微微一笑,“可以,將死之人其言也善,我就答應你。放過小雨。必定也是我白某愛過的。”說完深深地看她兩眼,又轉過來對白衣男子說,“至于李家莊的人幫不幫你,就看你的造化了!”
白景文讓下屬讓出一匹馬給韓沐風騎,韓沐風上了馬,打馬向著李家莊方向奔去。
看著他打馬而去,白景文露出一抹冷笑,低下頭看了一眼李疏雨,對著下屬揮了揮手喝道,“走!”之后調轉馬頭,打馬而去。
那些隨從也都紛紛跟著離去了。
李疏雨看著滿園狼藉,嘆了口氣,坐在一棵芭蕉樹下發呆。
韓沐風趕到李家莊之后,許多村民見了他,仿佛見了瘟神一般,避而遠之,有大膽的走上前來,韓沐風笑著迎上去,哪知那人卻拿了一把爛菜葉子照著他面門擲去。白衣男子躲閃不及被丟了個灰頭土臉。
躲在各個巷子的人們忽然涌了出來,不知道誰喊了一句,“快打死這個瘟神!”眾人紛紛將手中的東西丟向走來的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并不躲閃,任由那些臭雞蛋,爛菜葉子,甚至小石頭,砸在身上。白色的披風瞬間被丟得污穢不堪。白衣男子英俊的面容上始終帶著溫和的淺笑,他每向前走一步,那些村名便向后退一步,雖然還會朝他扔東西。
“我知道,你們恨我,但是你們誤會了!我們大家都被白景文玩弄了!在下并沒有得瘟疫,只是被人下了毒而已,我想,咳咳咳——”白衣男子正說著話,忽然不知是誰沖著他揚了一把塵土,不偏不倚正中面頰,口中盡是灰塵,白衣男子急忙低下頭劇烈的咳嗽起來。
“大家別相信他!我們又沒得罪白景文怎么會被人玩弄?”
“你說你沒得瘟疫,那為什么李子明老郎中會得瘟疫而死?不是你傳染的還會有誰?”
“我們已經問過大神,大神都說只有你是禍根”
“對!你死了我們才會好起來!”
眾人七嘴八舌的指責起來,那氣勢竟有些咄咄逼人,若不是畏懼他身患“瘟疫”這幫民眾恐怕還會群毆他。
白衣男子灰頭土臉的蹲在地上咳嗽著,“咳咳咳——若果在下死了能換取你們安享太平。在下死而無憾,但大家千萬,咳咳——千萬別被人蠱惑了,說不定害死你們親屬的真正兇手此刻正開懷大笑呢??瓤瓤取?/p>
白衣男子低頭間看見人群自兩邊散去,留出一條路,一只黑色的靴子向他緩緩走來,“青木兄,你還是跟我走吧。來人,抬走他!”
白衣男子咬了咬牙,握緊了拳頭,原想與他對決一番,但無奈渾身無力,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來呀,給這些可憐的人們每人五十兩銀子?!蹦莻€趾高氣昂聲音,對著下屬吩咐道。
“是!”一個朱衣的下屬每個人發了一錠銀子。
純良愚昧的村民們立刻對著青衫男子叩拜謝賞??粗切┲煲孪聦賹滓履凶犹ё?,他們的臉上竟露出欣慰的笑容。
傍晚的時候,白景文派人貼出了榜文——上官青木于三天之后予以火刑,祭奠死去的眾位鄉親父老,屆時將在李家莊桃林后的河灘上搭建祭壇,將這個瘟疫之源送上天,以安慰民心。
季玥柔在云來客棧陰暗的地牢里,見到了昏迷不醒的韓沐風,看到他原本潔白的衣衫變得污穢不堪,俊美的臉上帶著灰塵,她一下子落下淚來。看到他躺在那堆枯草上,她的腦海里浮現出五年前他捂著傷口在昏迷前對她說的幾個字,他說,你還不快跑。而此刻她也多么想打開牢籠放他出逃。但她也無能為力。
隔著牢房的木門看了幾眼,她捂著臉跑了出去。出了地牢,伏在一株楊柳樹上放聲大哭??蘖嗽S久之后,終于下定了決心般向天字一號房走去。
“我求求你放了他吧!我帶著他離開,你去找你的李疏雨,從此再也不相見!”紅衣女子再也沒了往日的驕傲,推開門看到那個厭惡的青衣男子,撲通跪在他跟前央求著。
青衣男子背她而立,負手淡淡說道,“晚了,抓他害他都是你要我幫你的,怎么現在后悔了?這世上沒有后悔藥!也沒有人敢得罪我——當朝唯一的駙馬爺!”
他的絕情徹底摧毀紅衣女子最后的希望,她呆呆地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著地板。
五年前白景文在最落魄的時候,遇到了一位紅衣女子,她了解了他的過往之后,把自己身上全部的銀兩給了他,資助他進京趕考,條件有兩個;第一一定要功成名就;第二衣錦還鄉之后與她聯手對付自己殺父仇人——上官青木,最好是讓他生不如死。
但他走后她卻始終不放心,自己便潛在青木莊園附近,偷偷觀望了很久,終于在一個月圓之夜看到了醉酒后的青木,于是打定主意跳進了離他最近的一個小池塘——
被他所救之后,她并沒有立刻動手殺他,她要等一個機會,等一個萬無一失的機會。就在等這個機會的時候,她卻逐漸愛上了這個曾經恨了五六年的殺父仇人!
雨沐軒的那段生活她看清了一些事情,這個白衣男子瀟灑不羈的外表下,掩藏了一顆憂傷的心,那個雍容華貴,美麗不可方物的莊主夫人竟另有所愛!那種單相思的苦衷讓他夜夜在雨沐軒的梧桐樹下飲酒,醉到不醒人事的時候,他也會哭,有一次竟說出夫人那個隱秘的事情——孩子也是那個人的!站在石桌前收拾殘局的紅衣女子,驚訝地聽著他哭訴,心里滿滿地都是酸楚,那時也在想如果他們之間沒有殺父之仇,她一定要好好地愛他,絕不讓他的心有疼痛的機會!
然而他們之間沒有如果,十三歲躲在木桶里看到他一劍刺穿父親心臟的時候,她就發誓一定要親手殺了他!
那一夜原本是個好機會,可以一刀結果了他性命,但是她卻沒有那么做,而是盡心照顧了他一夜。
五年后白景文衣錦還鄉,派人找到了她,提出與他合作的事情,但是她已經沒有殺他的心了,白景文說,他只是想會會他,只因他是小雨的夫婿。
那一刻她才陡然明白李疏雨的舊情人原來是他!那時候也突然預感,這個人必定不會輕易放棄李疏雨,不會放棄曾經的怨念,她答應幫他,只為了暗中保護那個白衣男子。
如今她再也無能為力了!白景文做了駙馬爺,這天下能管他的只有公主和皇上。而她一個強盜的女兒又能怎么樣呢?
紅衣女子渾渾噩噩地走出白景文的房間,一時間竟不知去哪里,站在云來客棧大門外,忽然想起了曾經那個雍容華貴的美麗女子,她應該可以救他吧?想到她紅衣女子立刻快馬加鞭的趕去了青木莊園。
在莊園門口見到了那個女子,此刻那個女子分外憔悴,紅衣女子跳下馬,向她訴說了她的夫君的情況,
聽完她的述說,李疏雨搖晃了兩下,差點摔倒,紅衣女子連忙上前扶住她,并說明了她的來意。
李疏雨苦笑著搖了搖頭,“沒用的,他決定的事情誰都沒辦法改變?!?/p>
紅衣女子卻不死心,“你是他唯一深愛的女人,你說的話他一定會聽,跟我走吧,我帶你去見他!”
李疏雨輕輕地搖了搖頭,猶豫著嘆了口氣。
“你難道見死不救嗎?就算不愛他也不救他嗎?”紅衣女子生氣了,沖著門前憔悴不堪的疏雨質問。卻沒發現她眼中溢出的淚水。
片刻之后疏雨上了她的馬,跟隨她找到了白景文。
李疏雨再次見到這個心狠手辣的男人時,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青衣男子看著心力憔悴的粉衣女子,搖晃著手中的茶杯,“你來替上官青木求情的?好吧,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放了他?!?/p>
粉衣女子依舊不說話,眼神空洞絕望。
“今晚陪我睡,明天我就讓他回家。怎么樣不為難你吧?反正你也不是沒有陪我水果?!鼻嘁履凶虞p蔑地笑了笑。
李疏雨咬了咬嘴唇,一言不發,伸手解開自己的衣衫,如同洋蔥般一件件褪去外衣連同高傲的自尊,那一刻竟不比死更難受,屈辱的淚水強忍著沒有落下來。身子卻如同寒風中的落葉瑟瑟發抖。
當她一絲不掛地站在他面前時,青衣男子憤怒的將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滾!滾!”他咆哮起來,像一頭發瘋的獸,怒不可遏的表情格外猙獰,心底不甘心的喝出一句話:“為了他你竟然——竟然向自己的殺父仇人低頭,是不是為了他也可以去死?”
“是!生不能同衾死同穴!”面前的女子回答的干脆決絕。那聲音如同利劍瞬間穿透了青衣男子的心房。
青衣男子將握緊的拳狠狠地垂在桌子上,“好,好,好一個生不能同衾死同穴!”一句話說得咬牙切齒,卻又落下一滴淚來。悵然若失地嘆了口氣,站起身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