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見面，我就覺得劉澈和惠娘都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在宮中沒多久，劉澈就和我那些弟弟們，還有一起在書院讀書的大臣子弟，打成一片。下課后，他們都會到劉澈居所逗留。大抵是那里沒有大人約束，惠娘又變著花樣做點(diǎn)心，對孩子們來說是一片樂土。
我也經(jīng)常去，因?yàn)閯⒊呵皟赡贻氜D(zhuǎn)各國，他書房里收集了不少志怪小說。我常常趴在書房窗戶邊看小說，看看男孩們打鬧，累了就小憩一下。
春假就這么消磨殆盡。當(dāng)我迷迷糊糊醒來，惠娘正用剪刀修燈芯，劉澈端著棋譜下棋。他瞥了我一眼，”夫子布置的策論，你寫了多少字？”
我才如夢方醒，慌手慌腳從書架上扒了一堆帶”經(jīng)史論集”字眼的大部頭書。
”今兒倒是奇了，看起正經(jīng)書。”他揶揄。
”夫子真應(yīng)該去做商人，”我不理他，”課業(yè)沒完成，就罰抄經(jīng)文，抄不完就疊加。高利貸一樣利滾利。等我做了奸妃，一定要給夫子好看！”
”奸妃？”劉澈奇怪，捏著棋子不放。
我得意洋洋宣講”奸妃論”，劉澈這才落下棋子，”那也先要有個皇帝娶你啊。”
皇帝夫君一時半會是找不到了，先從這些磚頭塊里拼拼湊湊一篇策論吧。”為帝之道與為民之心”，看不懂啊，還要起承轉(zhuǎn)合有破有立那么多規(guī)矩？風(fēng)和日麗的天氣，像我這樣貌美如花的公主，應(yīng)該去油菜花地里，和小馬駒一起奔放啊～～
啪嗒——棋子落地，劉澈還在繼續(xù)下棋。現(xiàn)實(shí)是我躺到那堆大磚頭里。
”劉澈，你說我會不會成為第一個因?yàn)閷懖哒摱硣墓鳌！?/p>
他嘆口氣，”幫我磨墨。”
我連忙狗腿的端茶遞水，噓寒問暖。劉澈卻道，”你去找惠娘，把那根三尺長的紅線分成40份吧。”
這個難不倒我，于是我剪繩子，劉澈替我寫策論。等他寫完，我也剪好了。
”要這繩子做什么用？”
”還沒想好。不過是給你點(diǎn)事情做做，免得你覺得無聊。”
無聊的話，我可以看小說啊！
策論交上去之后，我便惴惴不安。果然，劉澈模仿我的筆跡，但是沒有教給我，他寫的到底是嘛意思？好尷尬呀，其他人都跪坐著，就我站著。
夫子冷哼：”老夫不才，蒙皇上親點(diǎn)授業(yè)皇室子弟，誠惶誠恐。未想公主弄虛作假，找他人捉刀，痛心疾首，教老夫有何顏面面對皇上，面對先皇、太上皇、太太上皇！”
忽然明白父皇為什么怕前庭那些老頭子們了。正幻想著如何”殺人滅口”，別讓今天的丑事傳出去，劉澈默默站起來。夫子痛心疾首的眼神，好像是我這個不良少女玷污了他的好學(xué)生。
”此文觀點(diǎn)偏激，一派婦人之見。”夫子收起要死要活的神情，話鋒一轉(zhuǎn)，”書院的壁畫是要修補(bǔ)一下了。”
夫子花樣又升級，竟然不抄經(jīng)文，改畫畫了。惠娘得信兒送了褥子和夜宵，侍女流蘇竟然送了新到的言情話本，真是——何其懂我心啊。
在課本的人像上加個胡子辮子的，我在行。但是修補(bǔ)壁畫這種高深的技術(shù)活兒，就交給劉澈了。本來連累了他，心里還有愧疚。
”真覺得愧疚，就把許給我的荷包做好，這都做了一年了。左邊一點(diǎn)。”
劉澈站在梯子上，仰頭描摹上色。我舉著油燈照明，手都酸了。
”那些宮女，女學(xué)生給你的還不夠？”
”獨(dú)缺你的啊？”他在我鼻子上一點(diǎn)。
又是一個荷包黨！所謂”荷包黨”，是我那些弟弟們和大臣子弟們，為了驗(yàn)證男人魅力，攀比誰收到的荷包多的幼稚行為。
假裝忙碌了一會兒，我就開小差裹著褥子，看新來的話本。講的是異域番邦的一個千金和落魄書生私訂終生，并資助書生進(jìn)京趕考。書生高中狀元，卻娶了公主。千金聞訊，含恨墜湖。真是一個不能下飯的悲傷故事。
半夜迷迷糊糊醒來，卻不見劉澈。隱約聽見他在外面和誰講話，想過去看個究竟，但腳麻了，木頭一樣倒在地板上，痛得裹著褥子滾來滾去。
劉澈聞聲進(jìn)來，把我扶起來。好尷尬呀，裹得像蠶蛹一樣。
”那個，是惠娘來了嗎？剛才你和誰講話？”我繼續(xù)維持著皇室威儀。
”沒有人，你睡糊涂了。”劉澈仔細(xì)的替我揉腳。
騙人，剛才明明看見院墻上閃過幾個黑影。
”話本看完了？”他問。
”嗯，但是看得不舒服。”
”怎么講？”
我復(fù)述了話本里那個悲傷的故事，總結(jié)道：”男人果然得到了就不珍惜。”
”也許他有自己的苦衷，娶公主也許只是權(quán)益之計(jì)，”劉澈垂著頭，”畢竟男子擔(dān)負(fù)的責(zé)任，非平凡女子所能想象。如果那位千金能等一等，或許笑到最后，也未可知。”
”可惜了那一百兩銀子。換作是我，就多資助幾個書生，提高命中率。哎呀，好疼！”
劉澈這是捏腳還是殺人啊！
”痛則不通，”劉澈一本正經(jīng)，”這個穴位是主管腦子的。”
”什么意思？”
”公主腦子不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