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八、九點鐘左右,帳篷前面的一大塊空地放上了蠟燭,蠟燭圍出一個圓形。加上晚上打的照明燈也不是很亮,一幫人用從各自的帳篷里面走出來,直直地站立著,把頭低垂下來。這里的人大多買不起墓碑,就只用這種方式悼念,這是搜救停止后的第一天,從搜救任務結束開始悼念就沒斷過。按照當地的習俗,起碼這種大型追悼會要持續三天。
村里的房子不高,救援起來也自然比城市要容易一些,一個星期的時間,沒有救出來的家里人基本上也就有數了。
不遠的地方陸陸續續有人開始燒紙,慕翎在地上畫了幾個半開口的圈,用媽媽遞過來的石灰磚塊:“祝愿在天堂的家人們衣食無憂,在那邊過得開心。我們也會好好的,別擔心。”慕翎的兩個姨,還有三舅爺都是在在這幾天先后去世的。
媽媽一邊往里面放著紙錢一邊念叨著:“現在慕翎也會說話了好多,懂事了。行啦,你們都好好地去吧,錢呢,一人一份,原來那點家產都沒了,也別搶了。”她嘆了口氣,按下打火機的按鈕,把那些紙錢點燃。
以為控制好了距離,實際上燒紙的地方還是離帳篷近了點,熏得上面黑黑的一層。到處都是燒紙的,嗆得厲害,慕翎開始咳嗽,只好先回到帳篷里面。當相信了現在才是真實,她真心為逝去的親人感到悲傷,甚至掉淚了,假如是前一天晚上,她絕對一滴眼淚也不會掉。
“玲玲啊,你有什么好傷心的,”一個年輕的婦女擠在帳篷的一角,“你二姨處心積慮要跟你們家爭老一輩留下的房子,你父母都恨得不得了,現在不是正好嗎?”
“萬姨,你什么意思啊?”慕翎的聲音不像平常那么尖了,微微有點沙啞,“不管怎么說她也是我二姨,我們家的事情您就別操心了哈。而且我大姨和我舅爺也沒什么錯,我傷心一下怎么就不行了,就說我平常做事不是特招人待見,也不至于冷血動物吧?”她低沉著嗓音緩緩地說。
她好像突然知道這些人是怎么回事了,就從大量的紙錢燃燒起來那一刻,要是按照迷信的說法就是那個親戚給她捎信了。慕翎,這名字是算命先生給起的,因為命相比較特殊,名字自然也跟正常人不太一樣,甚至最開始連她自己的媽媽都不知道那最后一個字念什么。至今媽媽還喜歡叫她的小名,玲玲,念起來要順嘴很多。從記事開始她就有兩份記憶,一個是她平常生活中真實發生的,一個是夢里的世界。大概三歲的時候開始,慕翎就做著連續劇一樣的夢,有些時候中間會斷篇,不過大體上是能記得的,把這些夢境串起來……就是她在地震之后曾經執著了一個星期時間的“記憶”。
知道了這些之后反而覺得寬心了,這也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就當一場必看不可的鬧劇,也算不上被騙吧。
“哎呀,我不也就這么一說嘛,也沒有惡意的啊。”萬姨連忙解釋道。
在慕翎十歲的時候,萬姨就早領教過這個小丫頭的嘴皮子功夫了。萬姨的家和慕翎她們家不算很近,不過萬姨這種長舌婦方圓十里以內誰家的事情都要插上一嘴,因為看慕翎的二姨不順眼也經常在背后亂說些難聽的話。偶爾有人把萬姨什么都亂說的毛病說成是熱情,但還是罵她多事的人多一點。慕翎十來歲的時候提起萬姨就絲毫不留情面:“她嘛,就是個皇上不急太監急的家伙,成天別人家什么事都知道,好像自己多能干似的,實際上自己一輩子也沒什么出息。人家村東頭那邊兩口子還沒離婚呢,愣生生被她傳到緊西邊去了,她這種沒人要的貨色也想橫插一腳么?”
不過這時候看見萬姨一臉憔悴的樣子,想起跟她這么說過話,還真是有點不好意思。
“我知道,我也是就那么一說,您也別往心里去。”慕翎撣了撣身上的灰,想站起來卻發現這個“帳篷”有點不夠高,只好又坐了回去。
“玲玲啊,你這幾天病剛好就得積點口德,前幾天你說胡話肯定就是因為你平常說話不好聽,招地底下的人不樂意了,才過來要附身呢!”萬姨把兩只手張成雞爪子的形狀,假裝向前撲,“別怪萬姨沒提醒你,可小心點啊。”
不知道那天是怎么忍受得了這個長舌婦胡扯那些沒用的事情,竟然就靜靜地聽下去了也沒有開罵。據媽媽說那天晚上外面因為有一家燒紙燒的離帳篷太近,直接把帳篷點著了,差一點燒著人,虧著那帳篷里的人都在外面,只是帳篷燒沒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