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奔五的人了,卻常常做著春之夢。清晨起來,精神好像被一位美麗的姑娘偷去了,恍惚中,瞥見她手捧一束金黃的油菜花,微笑著向我走來。我萎靡的精神一振,正想迎過去,而她風一般,不知何處去了。天空中,好像下著蒙蒙細雨,酥酥的,沁著我日益干涸的心田。我禁不住拉開棕色窗簾——啊,柔風,朝霞。我抑制不住地用目光撫摸著陽臺上那枝剛從武穴帶回的油菜花。
“江南無所有,贈爾一枝春;溫夢形容瘦,幽香待故人。”
這首詩,我已經想寫很久了,但直到前天參加武穴“賞油菜花海,游生態鄉村”采風活動蠢蠢欲動,此時才脫口而出。
三十年前,我到現為武穴市(原為廣濟縣)的一家修造廠實習。一個陽光明媚的周末,我和同學到附近的田間玩耍。在一片油菜花盛開的田邊,看到一位穿一件紅襖、戴一頂草帽的鄉村姑娘在油菜田里扯地菜,蜜蜂、蝴蝶圍著她飛舞。我不禁走近她。她略一驚詫,然后仿佛從含情脈脈的眼神里,讀懂了我的好奇與幼稚,“撲哧”一笑,道:“你也喜歡油菜花?”
“不怎么喜歡。”我實話實說。
“那你喜歡什么花?”她看起來有些不高興。
我說:“迎春花。”
“迎春花有怎好,看得,吃不得!”她隨手摘下一枝含苞欲放的油菜花,喊道,“你拿去看看!”然后,埋頭干自己的活兒。
這一幕常常出現在我的腦海。每年清明回家祭祖,我都要到家鄉的油菜花前好好觀賞一番,回味著那位不知名的窈窕淑女的質樸之語。四瓣的油菜花總是開得那樣耀眼,一簇簇,一片片,仿佛是金色的港灣。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讓我流連忘返。微風拂過,溢彩流光。然而,近些年來,家鄉的土地大多荒廢了,種植油菜的農家越來越少了。我再難以尋到昔日山村的模樣。那金黃一片的油菜花曾將可愛的家鄉裝扮得如此妖嬈,而如今她似乎也步入了金貴的名花行列,從食用變成觀賞似的,千呼萬喚始出來。每回一次老家,我覺得家鄉的樓房一排又一排在新建,父老鄉親的日子一年比一年紅火,但是我們的親情在變得陌生,我們的家園在變得寂寞,我們的生活在變得遠天然。霧霾籠罩了村莊,轉基因充斥農家的一日三餐,生活方式是現代,生活質量似古代……我像一個被遺棄、流浪他鄉的孩子,一時迷失了回家的路,也不止一次在追問故鄉的美啊!
這次武穴之旅,同樣是一個多情的陽春,是一個初晴又雨、雨后初晴的天氣。但是,我們在蒙蒙春雨中,看到了油菜花的本質,聞到了她散發著泥土一樣的芬芳,聽到了她拔節向上無私為人類奉獻更多更美果實的溫情誓言……
是啊,武穴的油菜花不正是我曾見過的那位純潔、勤勞、質樸的姑娘?難怪同行們不顧雨淋,不怕濃霧,像蜂似蝶,行走在茫茫的油菜花海,盡情享受大自然的源源不斷的賜予!
也許,熱情智慧的武穴人,富麗真情的油菜花,將濃霧驅散,讓雨水停歇,將明媚的陽光祈來,呈現給每一位熱愛武穴的遠方來客。中午時分,天晴日暖。就在艷陽含笑的一刻,一陣幽香襲來,將車上的游客醉倒。大家蜂擁下車,歡呼著,飛跑在成片成片的金色海洋。
雨中賞油菜花,朦朧多情趣;晴后看花海,恰似置天堂。我不由得吟道:“臨江三月最芬芳,廣濟千村染嫩黃;微雨輕風春未識,煦陽初照蝶蜂忙。”
同行的朋友告訴我,武穴的油菜花已成為市域經濟的品牌,已成了氣候;武穴市委、市政府將種植油菜花、加工菜籽油作為實現農業現代化、城鎮化、生態文明的有效途徑。
是啊,這是多么成功之舉,多么美麗的夢!放眼一望無際的金色花海,我不假思索地走向花邊,虔誠地將一株幼小的花移植到我的塑料袋里,然后用手抓起一把潮濕的泥土,吮吸著……
2014年3月27日于黃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