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四比羽不肯西遷，一氣之下脫離涑末部王爺，率領數(shù)百名部眾逃入深山老林，卻被杜以宣帶著唐軍追殺，眼看老弱婦孺要被殺光，不得不束手就擒。

乞四比羽被綁到杜以宣馬前，向杜以宣乞求道：罪在我一人，請欽差大人放過我的部眾。

杜以宣狂笑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宋將軍，乞四比羽不能饒，老弱婦孺和傷者不能走，把他們?nèi)繗⒌簟?/p>

乞四比羽見杜以宣如此殘忍，悔恨自已沒有戰(zhàn)死，大罵道：姓杜的，你濫殺無辜，不得好死！我做了鬼也要向你討清這筆血債！

杜以宣道：是你連累了你的部眾，那些屈死鬼只會找你算帳，與我何干？宋將軍，快動手吧！

宋越新按照欽差大人的指令，命部下把乞四比羽和老弱婦孺三百余人，殘忍屠殺于山林之中。

杜以宣道：剿滅這伙叛亂之賊，宋將軍功勞不小。本欽差回京后會向皇帝奏報，為宋將軍請功。

宋越新道：能為欽差杜大人效力，是末將的榮幸。

杜以宣道：你把這些俘虜押送到大祚榮那里，讓他帶到營州去，你就可以回去向薛大帥交令了。

宋越新按照欽差的指令，押解乞四比羽的部眾，去追趕大祚榮。

大祚榮帶領涑末部王室人員離開顯州，一路向西行進。各猛安謀克陸續(xù)跟上來，在涑末江邊匯合。涑末江岸邊三十里內(nèi)外，漫山遍野都是涑末部遷移的隊伍。大祚榮催馬在人群中穿梭巡視，督促大家按猛安謀克保持聯(lián)絡。人群中不斷傳來老人和孩子的哭泣聲，大祚榮望著凄慘的部眾，心情無比沉重。

各部王爺?shù)玫戒衬┎课鬟w的消息，都知道這是大氏家族為全族做出的犧牲，反應卻各不相同。黑水部王爺倪開齊見涑末部終于遭了大難，不免幸災樂禍，慶幸黑水部從此可以放心大膽地稱王稱霸。其余五位王爺都感激涑末部作出的重大犧牲，他們不約而同地從四面八方趕來為大氏家族送行，這天都聚會在涑末江邊。

白山部王爺高連昶說道：涑末部忍辱負重，遠遷營州，保全了其余各部，讓我們心中不安。我們一定要替涑末部經(jīng)營好故土家園，等待涑末部歸來。

伯咄部王爺伯正泰說道：大王爺?shù)搅藸I州，要給我們送個信。什么時候回來，也要提前通知我們。

大祚榮對眾王爺說道：感謝大家趕來為我們送行。涑末部西遷營州，是為了保存故土族群，也是為了謀求靺鞨民族的發(fā)展大計。到了營州，會受到管制和監(jiān)視，短時期內(nèi)恐怕不能和大家聯(lián)系。但是我要向你們保證，少則十年，多則三十年，我大祚榮一定會率部歸來，與大家共建繁榮強盛的新家園。現(xiàn)在已是深秋季節(jié)，我要抓緊趕路，趕在嚴冬來臨之前到達營州，免得部眾在路上忍受冰凍之苦。

伯正泰道：我把沿江數(shù)百條大小船只全都調(diào)過來，有十天時間，部眾全都可以渡過涑末江。

大祚榮道：十天也太長了。大祚新和張大虎，你們帶著青壯年繞到上游淺水處過江，爭取三天之內(nèi)全部人馬在涑末江對岸會合。

眾王爺協(xié)助大祚榮組織部眾平安渡過涑末江，才依依不舍，各自歸去。

涑末部西遷的隊伍進入遼東地界，已是十月初冬時節(jié)，天氣很不憫人，先是淅淅瀝瀝的小雨，后是紛紛揚揚的雪花，人畜在泥濘的荒坡和野嶺上艱難行進，生病的人越來越多，沿途丟下許多病餓而死的老人和孩子。大祚榮看著部眾凄慘　的景象，心如刀絞，真想找個唐將來大戰(zhàn)一場，痛痛快快地發(fā)泄一下心頭的怨恨。

這天，大祚榮正驅(qū)馬前行，忽聽背后人有喊道：大祚榮，等一等！

大祚榮回馬望去，只見三千余名唐軍騎兵，押著一群部眾緩緩而來。到了近處，大祚榮見那些部眾衣衫襤縷，身帶傷痕，有的傷口還在流血，再一細看，原來都是乞四比羽猛安的部眾。

大祚榮驚問道：你們這是怎么了，你們的安達呢？

唐軍軍官宋越新催馬過來，說道：這些部眾違詔不遷，我已將其首惡乞四比羽消滅于山林之中。其余這些部眾交給你帶到營州。

大祚榮叫道：我部正在遷移，部眾將陸續(xù)趕來，你憑什么斷定他們違詔，憑什么濫殺我的部眾？

宋越新道：這一切都是欽差杜大人的命令，本將只是奉命行事。你有話就去向杜大人說。

大祚榮大喝道：就算是杜以宣有令，你助紂為虐也罪責難逃！

宋越新知道大祚榮武功非常，見他發(fā)起怒來，就想盡快脫身，拱手說道：現(xiàn)在人已交給你，本將告辭了。

宋越新說罷，帶了部下?lián)P長而去。

大祚榮回頭向部眾問道：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們快說！

眾人哭訴道：乞四比羽安達帶領我們向長白山轉(zhuǎn)移，被杜以宣發(fā)現(xiàn)，就帶了三千唐軍追來。我們抵擋不住，安達被他們殺死了，老幼婦孺也都被他們殺死了，三百多條性命都慘死在老林子里了。

大祚榮大叫道：杜以宣，你這王八蛋，真是喪心病狂，以后若是落到我手里，定叫你碎尸萬段！

張大虎過來勸道：乞四比羽不聽號令，擅自脫離王爺，才遭人家毒手。現(xiàn)在部眾已進入遼東地界，隨時有唐軍前來巡查，王爺還要小心防范，不能節(jié)外生枝。

大祚榮道：你把乞四比羽的部眾安排一下。宋越新濫殺無辜，絕不能放過他。我要把他的狗頭拿來祭奠亡靈。

大祚榮催馬去追宋越新。火龍馬奔走如飛，轉(zhuǎn)眼就追　上宋越新一行。宋越新見大祚榮追來，知道大事不好，急催戰(zhàn)馬奔逃。大祚榮哪肯放過，催馬上去，舉槍就剌，把個宋越新剌了個后心通前心，一頭栽下馬去。隨行的唐軍騎兵大驚失色，四散奔逃。大祚榮把宋越新挑下馬來，解了心頭之恨，俯身一刀砍下首級，挑在槍尖上，轉(zhuǎn)馬而回，來見父王。

大仲象見大祚榮的槍尖上挑著個血淋淋的人頭，驚問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你殺的是誰？

大祚榮道：唐將宋越新濫殺乞四比羽和數(shù)百部眾，已被我處決。

大仲象懊悔道：乞四比羽死得不值。啟程之日，督促他一起出發(fā)就好了。沒想到他真會帶領部眾上山。你殺了唐將，只怕薛禮不肯罷休。

大祚榮道：我部既已奉詔西遷，天大的犧牲都承擔了，還有什么可怕的？薛禮要敢來挑戰(zhàn)，我就和他大戰(zhàn)三百合。這一切都是杜以宣那個奸佞小人造的孽，有朝一日他若落到我的手上，會讓他死得更慘。

大仲象道：當務之急是照顧好部眾，讓大家平安到達營州。這幾天雨雪交加，老弱婦孺一定很艱難，你讓薩滿巫師們多備些應急草藥，隨時醫(yī)治病患。

大祚榮按照父王的吩咐，催馬去巡視部眾。可是眼前總是閃現(xiàn)出杜以宣那張讓人惡心的面孔。自從那張疙瘩臉出現(xiàn)在涑末部，大祚榮就沒有好運氣。原先他只是討厭那張鬼臉，此刻則是憎恨那張鬼臉背后的狼心。既使乞四比羽該受到懲處，屠殺老幼婦孺卻是天理難容。忍辱負重不等于忍受同胞慘遭屠殺。大祚榮在暗暗發(fā)誓，到了營州之后，不管處境多么艱難，都要想方設法向杜以宣這個惡人討還這筆血債。

這時一名家丁來報：前面隊伍出現(xiàn)混亂。

大祚榮趕緊催馬來到混亂處，只見幾十名男女擁在一處，吵吵嚷嚷地圍著張大虎在那里亂喊亂叫。

大祚榮上前問道：這里出了什么事，怎么這樣混亂？

張大虎過來稟道：稟王爺，是我的妻子要生了，荒郊野外，雨天雪地，大家不知怎么辦才好。

大祚榮道：這樣天氣，孕婦臨產(chǎn)怎么受得了。快去傳薩滿巫師，快把我的帳蓬調(diào)過來。

轉(zhuǎn)眼之間，國王的豬皮大帳蓬運了過來。眾人頂風冒雪把帳蓬架起來。幾個婦女七手八腳把孕婦抬進帳蓬中。薩滿巫師匆匆跑來接生。

大祚榮陪著張大虎在雨雪中焦急地等待。

帳蓬里產(chǎn)婦的呼叫聲漸漸地弱下去，大家心中焦急萬分。過了片刻，終于有嬰兒響亮的啼哭聲傳出來。

薩滿女巫出來稟道：孩子平安出生，是個男孩。產(chǎn)婦卻因受涼抽風死了。

張大虎悲叫一聲，沖進帳去。

大祚榮仰天而泣，雨水和淚水在臉上交流。

一輛馬車趕過來，高貞玉掀起車簾問道：祚榮，是大虎的媳婦生孩子么，怎么樣了，孩子出生了么？快讓產(chǎn)婦和孩子到我的車上來！

大祚榮雙手掩面，悲痛地搖搖頭。

高貞玉驚問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張大虎滿臉淚水，抱著嬰兒從帳蓬中出來，向高貞玉哭訴道；孩子在這，他的媽媽卻死了。

高貞玉叫道：快快，快把孩子放到我的車上來。

張大虎道：也只好有勞公主替我收養(yǎng)了。

高貞玉抱過嬰兒，看著嬰兒的小臉，說道：這個苦命孩子，生得倒很英俊，大虎兄弟快給他取個名字吧。

張大虎悲痛說道：生來就沒有親娘的孩子，有什么好名字可取，就叫雨生吧，叫他長大后知道出生時的苦難。

大祚榮道：雨生，在風雨中出生，在風雨中成長。這名字很好。他是我們涑末部的兒子，我要傳授他全部武功，讓他成為振興涑末部的大英雄。

張大虎掩埋了妻子的尸體，又在雪地上插了一根木棍，做個標記。他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重返這塊土地，也不知道為什么要立這個標記。他只是默默地祈禱，希望這個標記能永遠存在。

涑末部西遷的隊伍來到遼河岸邊，遠近高句麗遺民聞訊都來相送。河邊上聚集了數(shù)百名高句麗族男女。

一名高句麗青年帶頭跪在高貞玉車前哭訴道：寶藏王被虜?shù)介L安去了，公主又要遠遷營州，我們無依無靠，可怎么活呀。請公主把我們也帶走吧！

高貞玉安慰道：大家快起來。大家聽我說。高句麗國亡了，可是我還在，涑末部王爺大祚榮還在。我和大王爺此次西遷，不過是權宜之計。我們還會回來的。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寶藏王已經(jīng)被大唐皇帝封為安東府都督，現(xiàn)在回到了安東府。你們以后如果有難處，可以到安東都督府求助，或者到白山部或伯咄部去求助，他們一定都會幫助你們。

大祚榮聞聲走過來親切問道：這位壯士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答道：在下名叫金銀鐵。

大祚榮道：金銀鐵，這名字好記。我看你就作個頭領，把這一帶的高句麗遺民組織起來，好好保護家園，帶領大家種稻養(yǎng)豬，壯大族群。等我和公主回來的時候，再帶你們建設美好家園。

金銀鐵道：我們可就盼著有那一天。王爺和公主什么時候才能回來呢？

大祚榮道：我向大家保證，少則十年，多則三十年，我們一定會回來！

金銀鐵道：有大王爺這句話，我們就放心了。請大王爺和公主多多保重，一定要早日歸來。

冬季水枯，遼河并不難渡。人馬牲畜陸續(xù)來到遼河西岸。

大祚榮在遼河西岸下馬，向長白山方向跪拜再三，祈禱道：皇天后土，長白山神，保佑大祚榮早日東歸！

部眾的隊伍已經(jīng)消失在遼西的原野上，大祚榮仍然勒馬在河邊徘徊。他雖然再三向靺鞨同胞和高句麗遺民鄭重聲明，遲早要率部東歸，重建家園，可是此刻他很迷茫。他不知道到了營州會遭遇到什么樣的磨難，不知道東歸的愿望能不能實現(xiàn)，更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實現(xiàn)。他其實很擔心從此再也沒有機會踏上遼東的土地，再也沒有機會撫摸海蘭江畔的草原，再也沒有機會擁抱長白山的紅松，再也沒有機會去傾聽天池瀑布的水聲。父母妻子兄弟姐妹，所有的親人都和他一起來到遼西，可是他卻象是被拋向荒野的一個孤兒，被孤獨和失落壓得透不過氣來。這個曾經(jīng)離家十三年的少年英雄，有生以來第一次體驗到背井離鄉(xiāng)的痛苦，禁不住熱淚橫流。本書由瀟湘小說原創(chuàng)網(wǎng)首發(fā)，轉(zhuǎn)載請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