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北狄東夷的十幾個民族都是在馬背上生活的,終年游牧于漫無邊際的大草原上,四野為家,居無定所,就連王爺、酋長和可汗們的大帳蓬都是跟著牛羊遷移的。后來逐漸有了定居地點,建了房屋,有了村落,也仍然是以牧業(yè)為主。涑末部在長白山區(qū)也是以牧業(yè)為主,到營州十幾年來,學會了種粟種菜,生活方式略有改變,但是放牧和射獵仍然是他們的傳統(tǒng)習俗。
涑末部到營州十幾年來,只有大祚榮一家人住在城里,其余數(shù)萬部眾都在草原上安居,大祚新一直在草原大營中料理部眾的事務,每天除了處理一些猛安謀克之中發(fā)生的事項之外,所有的閑暇時間都消磨在騎射上。現(xiàn)在娶了個媳婦侯淑英,也是個喜歡騎射的人。這對夫婦就把騎射當作最大的樂趣,每天在草原上縱馬奔馳,嬉笑比箭,其樂無窮。
這天,新婚夫婦大祚新和侯淑英二人正在騎馬射箭。
親兵來報:大王爺一行十幾人馬向營中來了。
大祚新向妻子歡笑道:大哥來了,我們快去迎接。
兩人并馬飛奔,向南迎去。
和大祚榮一起來的還有任雅湘夫婦和崔岳林夫婦。這是三對新人結婚后首次相聚。大家彼此問侯,十分親熱。
大祚榮見祚新夫婦都是攜弓帶箭,便笑道:你們可真是一對馬上夫妻,騎射成了你們的家常便飯。
大祚新道:三天不練,手就發(fā)軟。每天練一練,倒覺得很輕松。
任雅湘道:你們兩人誰的功夫更強些?
大祚新道:任先生怎么這樣問,我們可無法回答了。天天練是不假,可是沒有比過高低,不知誰的功夫更好。
任雅湘道:這好辦,現(xiàn)在就立個耙子,你們比試一下吧,我給你們當裁判,讓大家來點評。
大祚新向妻子問道:你看行么?
侯淑英笑道:這有什么不行,咱們就表演給他們看。
這時不遠處有一只灰毛大老鼠竄過,大祚新用手一指,說:就射它!
夫婦二人同時開弓放箭。兩支箭都洞穿老鼠腹背,插在草叢中,把那只老鼠牢牢釘在那里。
眾人齊聲喝彩。
大祚榮道:熟能生巧,巧能出精。任何功夫,只要天天練,都可以達到純熟精透。
崔岳林道:堅持天天練,這是個好習慣。部眾是不是也天天練呢?
大祚新道:這個就不好說了,每個人都不一樣,勤快的練得多些,懶散的練得少些。
崔岳林道:你不檢查他們的訓練嗎?
大祚新笑道:你說什么哪,這還用檢查嗎?他們要放牧和狩獵,就必須學會馬上功夫,就象吃飯要學會使筷子一樣,自然就會,用不著檢查。
大祚榮解釋道:馬上民族是從來都不需要訓練的。平時安達和克達帶領大家放牧和狩獵。打起仗來,安達和克達就是帶兵的將領。部眾的馬上功夫都是在放牧和狩獵中自學自成的。
崔岳林見大祚榮也這樣說,就有些著急,激動地說道:自學自成的功夫,用來放牧和獰獵還可以,用來打仗恐怕不行。打仗不僅靠個人功夫,還要有整體戰(zhàn)術,不訓練怎么會懂得戰(zhàn)術?古往今來,沒聽說過哪一支軍隊是不經(jīng)訓練就能打勝仗的。
大祚新不服氣,搶著說道:你說的不對。我可是沒聽說哪個胡人部落有過練兵的事。突厥人沒有練兵場,打起仗來卻很勇猛。
崔岳林揮手讓他打住,說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突厥人是非常重視練兵的,每年有春秋兩次大演習,都是在草原上進行的,只是沒有中原的邊關大帥們那樣正規(guī)的演兵場罷了。過去涑末部只有五六萬人,騎兵不過是一二萬人馬,有事時招呼一聲就可以上陣。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有十萬部眾,一盤散沙怎么能行呢?
大祚榮點頭,深思,過了一會兒,他才緩緩地說道:你們剛才的爭論,提出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就是涑末部的戰(zhàn)斗力。以前的事我不清楚。到營州這十幾年來,沒有打過仗,也沒有大規(guī)模的狩獵行動,所以就沒有機會檢閱部眾,還真不知道部眾的戰(zhàn)斗力究竟如何。
崔岳林見大祚榮很重視部眾的戰(zhàn)斗力,就進一步勸說道:長期不打仗,部眾很容易喪失斗志。你看營州都督府,過去五萬人馬何等威風。漢朝的飛將軍李廣就是在這里建功立業(yè)的。隋煬帝楊廣也在營州留下過很著名的詩篇,詩中說:征兵集薊北,輕騎出漁陽;進軍隨日暈,挑戰(zhàn)逐星芒;陣移龍勢動,營開虎翼張;衡冠入死地,攘臂越金湯;塵飛戰(zhàn)鼓急,風交征旗揚。營州歷代的營州兵馬,都是讓敵人聞風喪膽的勝利之師。再看現(xiàn)在的營州軍,五千老兵裝備破舊,形同乞丐,連都督府的演兵場都變成了官宦子弟的馬球場。一旦有事,他們連刀槍都找不到,只能等著挨打。王爺要實現(xiàn)東歸大計,就要以此為鑒,萬萬不能忽略練兵這件大事。
大祚榮被崔岳林這番話深深地震動了,知道練兵確實不可忽視,可是這件事并不是說辦就能辦的,還要考慮到營州都督府的反應,不能弄巧成拙。涑末部是處于被營州都督嚴密監(jiān)視之下的外來部落,不能和自成一國的突厥人相提并論,也不能和擁有松漠都督府的契丹人相提并論。涑末部的練兵,不能照搬別人的經(jīng)驗,必須另辟蹊徑。
大祚榮走到崔岳林身邊,神情凝重地說道:你說得很好。練兵確實很重要。涑末部一直沒有練兵,除了傳統(tǒng)習俗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不敢引起都督府的懷疑。這些年來,我是小心翼翼,不敢做任何可能讓都督府不高興的事。如果幾萬人馬大張旗鼓地練兵,肯定會招來麻煩,影響我的東歸大計。
崔岳林早就想到了這一層,為了打消王爺?shù)念檻],趕緊說道:不要讓都督府感到不安,這是對的,以后也要這樣做。為了不驚動都督府,我們可以借助傳統(tǒng)習俗,以牧代練和以獵代練。這樣就不會引起懷疑。
大祚榮聽了這話,面露喜色,興奮地說道:這個主意很好。牧民練習騎射,獵手練習刀槍,都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誰也阻攔不了。
崔岳林也興奮地說道:對,我們練兵不僅僅是增進武功,關鍵是通過練兵要建立起打仗的體制。一旦有事,可以召之即來,來之能戰(zhàn),戰(zhàn)之必勝。
任雅湘本是要和崔岳林一起動員大祚榮練兵的,在一邊聽大家議論了半天,覺得時機已經(jīng)成熟,就走過來向大祚榮說道:現(xiàn)在朝中的形勢和營州的形勢都在急劇變化,東歸的機會隨時可能出現(xiàn),練兵的事不能再拖下去,要抓緊進行。
大祚榮堅定地說道:就按二位的意見辦。現(xiàn)在就商議一下練兵的具體方案。
崔岳林早有方案在胸,從容地說道:為了實現(xiàn)東歸,王爺手中必須有一支能戰(zhàn)勝營州都督府和松漠都督府的兵力。東歸之后,王爺還要與遼東及長白山區(qū)各種勢力較量,也要有一支頑強的軍隊。依我看,這支軍隊至少要有三萬人馬。
大祚榮立即表示贊成,說道:我現(xiàn)在有十萬部眾,其中青壯年男子有三四萬,組建一支三萬人馬的軍隊不成問題。
崔岳林繼續(xù)說道:軍隊要有正規(guī)的編制。五人一伍,有伍長一名;十人一什,有什長一名;百人一隊,有隊長一名;千人一營,有都尉一名;萬人一旅,有將軍一名;三旅成軍,有大將軍一名。王爺是這支軍隊的統(tǒng)帥。還要有大將軍一名,旅將軍三名,營都尉三十名,隊長三百名,什長三千名,伍長六千名。這些軍官必須職責分明,結成一張網(wǎng),成為整個軍隊的骨干。
大祚榮對崔岳林的練兵計劃非常滿意,把手一揮,說道:你們二位做軍師,大祚新做大將軍,將軍從安達中選拔,都尉從克達中選拔,隊長從穆昆達中選拔,什長和伍長從牧民中選拔。三萬人馬就可以招之即來了。
任雅湘補充道:這支軍隊平時是牧民,練兵時要按編制集合。練兵的地點和時機也很重要,要有假想的敵軍,要有實戰(zhàn)的感覺。
大祚榮道:現(xiàn)在是春季,正是野狼聚群交配的季節(jié),會有數(shù)十匹甚至數(shù)百匹的大規(guī)模狼群出現(xiàn)。我們就以狼群為敵,進行一場獵狼大戰(zhàn)。戰(zhàn)場就選在白狼河。過去都督府有過在白狼河剿狼的計劃,后來不了了之。我們可以借題發(fā)揮,利用他的計劃來實施我們的練兵。
任雅湘道:既然是借題發(fā)揮,我們就向都督府公開申報,請他支援弓弩箭矢,先把他的嘴給封住,免得他來干擾。
大祚榮道:這個方案可以定下來。大祚新,你這個大將軍要即刻升帳,十天內(nèi)把軍隊組建起來。十五天后在白狼河谷集結。到時候再按我的命令行事。
大祚新道:我一定按時把三萬人馬拉到白狼河待命。
大祚榮想了一下,說道:你還要給我單獨拉出一隊人馬,一律要紅馬紅衣紅帽,由大野勃擔任隊長,我親自指揮。
大祚新道:我保證一隊紅色人馬準時到位。
任雅湘道:王爺是不是要建一支紅色的親兵衛(wèi)隊?
大祚榮道:不是衛(wèi)隊,是捕狼隊。
崔岳林道:三弟大野勃還是個大孩子,能當此重任么?
大祚榮道:別看他只有十三歲,武功已不在大門藝之下,只是缺乏實戰(zhàn)經(jīng)驗。讓他做隊長,是要讓他在狩獵中經(jīng)受鍛煉。
任雅湘道:為什么捕狼隊一定要紅色裝備?
大祚榮道:無論多么兇惡的野狼,見到紅色都會望風而逃。這是洪云仙師教的獵狼訣竅,我還沒有用過,這次要在白狼河試一試。
任雅湘道:既然是洪云仙師的指點,一定有效。這支紅色騎兵將會成為王爺?shù)囊粋€標志,很有特色。
大祚榮決定組建騎兵和以以獵代練,為了掩人耳目,他先發(fā)制人,到都督府向李道亨提出獵狼計劃。
李道亨對大祚榮的獵狼計劃有些遲疑,問道:你為何突然想到要組織狩獵?
大祚榮道:涑末部以牧獵為生。在長白山區(qū)時,每年秋季都要由部落頭領組織部眾進山行獵。來營州多年沒有組織過獰獵活動,部眾都憋得手腳發(fā)癢,特別是那些十七八歲的小伙子們,還沒有經(jīng)歷過獰獵,都想找個機會體驗一下。上次大都督所擬白狼河剿狼計劃一直沒有實行,我想近期帶領一些部眾到白狼河捕狼,完成大都督的計劃,為這一方百姓消除狼害,望大都督恩準。
李道亨道:為民除害是好事,可是這樣大張旗鼓興師動眾,會驚動地方官員,也會騷擾百姓,萬一朝廷上哪個人有異議,追究下來,本帥不好交待。我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免了吧。
大祚榮見獵狼計劃并未引起李道亨的警覺,只是擔心驚官擾民,便放心了許多,就更加堅定地向李都督懇求恩準。
大祚榮道:牧民不放牧,獵人不行獵,那就象漢人不種田不織布一樣,不合天理人情。契丹人不是每年都有狩獵活動嗎?不是沒有人來指責嗎?涑末人也是一樣喜歡狩獵。請大都督體察。
李道亨道:契丹人每年都有獰獵活動,是在松漠府進行,對營州影響不大。你要在白狼河捕狼,就在營州近郊,一定會引出許多麻煩,實在有些不妥。
大祚榮道:我保證做到速集速散,不超過三天。請大帥恩準。
李道亨道:狩獵是個有趣的事,本帥也想找個機會擒雉追兔。
大祚榮道:大都督說的擒雉追兔,那是冬獵。雉兔在雪地上暴露,無處藏身,獵人騎馬追逐,直追到它筋疲力竭,一頭鉆進雪中不動,就可以生擒活捉。那其中的樂趣妙不可言。到冬天大雪封地時,我陪大都督去擒雉追兔。
李道亨道:看來你很精通狩獵之道,說的本帥手都發(fā)癢了。好吧,就按你說的,在白狼河剿狼不能超過三天。你們捕了狼,給我弄些狼油來。有許多京城的朋友向我討要,我一直沒有弄到。
大祚榮道:狼油有醫(yī)治燒傷的奇效。我一定會為大都督弄幾十大壇。
大祚榮原本還要向李道亨要些弓弩箭矢,這時見李道亨已經(jīng)默許了白狼河獵狼,就見好即收,不再提弓弩箭矢。
大祚榮高高興興回到涑末王府,把李道亨的態(tài)度向任崔二人學說一遍。三人禁不住哈哈大笑。本書由瀟湘小說原創(chuàng)網(wǎng)首發(fā),轉載請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