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簪子貼緊頸間血脈時，我甚至能聽見自個兒凌亂的心跳。

“立刻消失。否則我只會教你帶走我的尸首。”

“你在威脅我嗎，漣兒？”柳隨風一臉的不可置信。

“都準備取我性命了，還擔憂這點威脅？”我冷笑，手上不忘多用些力氣。簪子刺進皮肉內，隱隱有些濕膩的液體滑落下來。柳隨風的臉色有些難看。

“我剛剛不過虛晃一招，他定會過來擋在你前面！”柳隨風忙不迭向前一步，只是也不過一步，并未曾多走。“漣兒，你明知我不會傷你性命。”

“傷與不傷現在都不重要了。”我淡笑。“你收了月樓的性命，只這一點就足以讓我與你拼命。可是你是西國的皇子，這種時候若取你性命只會危及兩國戰事。那我只能賭上自己的性命，你走，獨身。亦或者，帶著我的尸首。”

“我沒有取他性命！”柳隨風倏忽喊出聲，我的手不覺便是一顫。

那會睜開眼時，只見月樓的身形頓在前方動也不動。不敢喊出聲，總覺一開口便會有莫大的恐慌襲來。顫著心等了一會，只覺心跳都快要停滯時，月樓回身沖我清淡一笑。懸著的新終究放下來，本以為已然躲過剛剛的一擊，下一刻月樓的身子已經軟軟倒下去。胸前白衫上點點猩紅格外刺眼。

那一會，仿佛世界都塌了。

“我只是廢了他的功夫，并沒有傷他性命。”柳隨風終究還是急急開口解釋。

“那就從我的眼前立即消失。”我加重語氣道。

一盞茶，半炷香，或者時候更長，只記得握著簪子的手已經開始隱隱發顫，胸前的襟子也變得濕漉不堪。還是動也不動地看著柳隨風，眼睛不眨一下。只怕稍稍松懈了，人便會倒下去，然后輸掉這一局，輸掉月樓的性命。還好，僵持一會，柳隨風終究幽然一嘆，人也隨即折身而去，再不理會地上躺著的眾人。

直待柳隨風的身影消失不見，我才長舒一口氣，順手扔掉手中的簪子，顧不得理會脖頸上的傷口，我第一反應便是去查看月樓的傷勢。月樓躺在地上，雙眼緊閉臉色煞白，胸口隱約有許起伏。這會我心中的大石才算真正落地。還好，柳隨風并沒有騙我。費勁力氣把月樓扶上馬車，動作稍稍劇烈了些，又能感覺脖上的傷口溢出些液體來。

“疼嗎？”

“什么？”我一時愣住。待反應過來，猛地低頭。月樓已經睜開了眼，臉上也多了些血漬。想必是剛剛我扶他上車時頸上的血蹭到了他臉上。

“抱歉得很，又讓你受傷了。”月樓虛弱一笑。

喉間仿佛有什么堵在其間，總覺一開口便引更多的東西出來，索性便閉緊嘴巴。車廂里太擠，只得讓月樓委屈著靠在我身側，我來駕車。又擔心他的身子隨時會滑下去，轉身把車簾拽下來纏在兩人身上。覺得捆的緊實了，我才放心駕車上路。這一會的功夫，月樓又昏死過去。

一路上月樓的腦袋總是被顛下我肩頭，不得不時常探手過去扶住他。偶爾月樓會清醒過來，只是笑容未顯人又陷入昏迷。心急，趕車的馬鞭揮起次數也一次多過一次，到最后馬的后臀上已是血跡斑斑。無暇分心去管馬兒的傷勢，我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冷月莊。

一日的路程，因著中間不曾停歇，加之又是快馬急趕，倒也在半日內趕了回去。遠遠看到莊外那處竹林時我生平第一次欣喜起來。急急停下馬車便欲進莊，身子方動，人差點一個踉蹌摔下去。拉扯間月樓也被我弄醒，臉上滿是隱忍。我太心急，居然忘記兩人被布簾綁在一起。

“生門今日在乾。”月樓忽然開口，只是氣若游絲，讓人聽得都覺出得一身冷汗。

我稍愣，繼而反應過來，林中有陣法，之前月樓就曾告訴過我。只是我如今心亂如麻，腦子似乎也跟著暈起來。也不再耽擱，匆匆解了兩人之間的牽絆便朝林子走去。安全走過竹林，莊門外兩只紅彤彤的燈籠映入眼中。徑自推門進去，莊子里空空蕩蕩，哪有半個人影？

當初在此小住時還覺冷行云這點做的好，下人都藏起來，只有用到時才自動出現。這會我只覺頭痛。冷月莊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正在兀自頭痛時，低沉地嗓音自身后傳來，著實嚇我一跳。真不知冷行云哪來這么大本領，找來一群武藝高強的人做仆從。

“外人不得擅闖本莊。不想惹麻煩就抓緊出去。”

“冷行云呢？”我急著開口，人也隨之轉回身來。看清身后站的人，我生生頓住。

一條恐怖的傷疤自眉骨處一直蔓延到下頜，硬是將整張臉毀得徹底。若不是之前在京城外看到柳隨風的隨從，我肯定會將他錯認為當日欲取我性命之人。拋去這哂人的傷疤不提，來人倒是生得一幅英武模樣。只是看上去面生的很，上次在莊內我并不曾得見。

“我不傷你，速速離開。”男人復又開口，聲音愈發低沉了些。

“我是這的少主！”心一急，話脫口而出。說完，我顧不得后悔，只是繃著臉繼續做出主子嘴臉樣來。“莊外馬車上躺著的人是我的朋友，你快些帶她進來醫治。還有，月樓也在。”

話未說完，只覺眼前一花，漢子已經不見了蹤影。一股子冷香味飄來，不用回身也知道正主已經來了。

“用得著我了就搬出這少主的身份來，你還真是有夠聰明。”冷行云滿是嘲諷的話自背后傳來。

“我回來不是為了跟你斗嘴。月樓為救我身負重傷，武功也被廢了去。還有那念兒，自幼跟在我身側，不是姐妹卻也勝似姐妹。只要你能救得了她，要我做牛做馬都可。”

“不是自詡神醫嗎？何苦委屈著自個兒來求我？”冷行云還是一席譏諷話將我逼回來。

深深吐納后，我慢慢轉身。冷行云就在離我一步之遙處，滿臉嘲諷色。

“我說到做到。請你救他們。”

“好。”冷行云忽地笑將起來。

“爺。”剛剛消失的漢子忽然又出現在旁邊，低頭恭恭敬敬開口稟報。“月先生已經回房了，人昏了過去。至于那個人，您打算怎么處置？”

冷行云抬頭看我一眼，唇角掛起若有若無的笑。

“扔進柴房，在我治好樓兒前別讓他死掉就成。”

拳頭不覺緊攥，隱約有些刺痛。

“去洗洗你這臟身子，別再讓我看見你頸上的臟物。”冷行云突兀扔下一句便折身離開。直到他走出去很遠，聲音還是清晰傳來，恍若在我耳畔唇語。

“交換的條件是此生不許你再踏出冷月莊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