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村雖說與世隔絕，但還有條蜿蜒小路通向外界。說是小路倒也有些言過其實，真要論起來應該只能算是山中一條狹窄溝谷。穿過溝谷，外面便是綿延百里的山林。當年我來時那片山林還鮮有人煙，只是不知如今是何番景致。不過這里已經是南疆，人煙本來便稀少，倒不用擔心會遇到什么險惡。只要過了那片山林，便是城鎮。我只打算在那邊停留些日子，等懷安玩夠了，我們便回來。這時我倒是慶幸，那鎮子雖說小，卻著實熱鬧得很。那是南方最后一個城鎮，往來商隊頻繁，李伯更是將匯通銀莊的分號開到那里，否則我帶了印信出來也沒有用處。
因是第一次出來，懷安絲毫沒有乏意。一路上不時東看西看，等進了山林更是雀躍得很。我不得不緊緊跟上，唯恐他有何閃失。不過幾個時辰，我已經疲憊不堪。不過我本以為這里還是人跡罕至，如今進來了卻有些出乎意料。林子比之幾年前小了不少，到處有砍伐的痕跡。值得慶幸的，是林間不知被誰開出一條小路，筆直通向外面，省了在林間穿梭的不便。
看看天色還尚早，天黑前必定能趕到城鎮，我索性喊住懷安在路邊休息片刻。幸得這些年在漁村生活舒適，身子好了許多。否則以今天這個趕路法，走不到一半我已經累趴下。懷安還是一幅生龍活虎樣，絲毫不像一個垂髻孩童。
“娘，咱們繼續趕路不行？”懷安不滿地坐在我身側，滿臉悻悻。
我拿出水袋給他，順便用帕子擦擦他臉上塵土?！安恢保旌谇拔覀兡苴s到鎮上?，F在先休息一會。娘可不像你，一身的力氣。”
“嘿嘿，娘，那我們就休息一下，我幫您捶肩?！睉寻参恍Γ镜轿疑砗髱臀掖反蚱饋?。
正與懷安嬉笑間，林間深處忽地簌簌響動。我警覺，慌忙將懷安拉進懷中。天色還早，林間獸類不可能出沒，我稍稍安心。然而看見面前鉆出林子的人，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上來。
來人面帶狠氣，手里握著長刀，胸前微敞的胸襟露出一身膘肉。不多時，另外幾個漢子也從林子里鉆出來。幾個人圍成一團，只覺面前倏得暗下來。
“原來是個趕路的。孩子長得蠻俊俏?！睘槭椎臐h子笑起來，聲音頗有些震耳，想來內力也算不錯。
“娘，他們是做什么的？”懷安小心問道。
“綠林好漢?！蔽覔P聲，順便觀察那漢子的表情。果然，他笑得更開，似乎聽到贊美一般。
“那是干什么用的？”懷安不解。
“除暴安良保家衛國?！蔽依^續胡扯?？催@情形，他們不會計較自己劫的人是什么貨色。只是我身上沒有銀兩，恐怕他們會惱羞成怒傷我們性命。我倒無妨，若是傷到懷安就糟糕了。
“小兄弟抬舉我們了?！睗h子止住笑?！翱茨氵@么會說話，只要將包袱留下便好。孩子長得俊，大爺我真舍不得下手?！?/p>
“娘，他要搶我們東西？”懷安伏在我耳邊輕語，滿是不解。
“嗯?！蔽铱嘈χc頭。
懷安若有所思。不多時，懷安甜甜開口。
“叔叔，您等一下，我幫您拿?！?/p>
說著，懷安便掙開我走到身后去解包袱。還未等我反應過來，一團粉末便擦著我耳際彈了出去，不偏不倚落在為首漢子臉上。漢子一聲怪叫便跪在地上，雙手緊緊捂住自己的臉。身后幾個人不明狀況，紛紛揚起手中的刀，卻有些忌憚地站在遠處不敢過來。我側過頭，只見懷安執著彈弓，滿臉怒氣。
“臭叔叔。我娘說你們除暴安良，你們竟然要搶我們的包袱?！?/p>
我嘆氣。知子莫若母。懷安生來便俊俏的很，村里不少人都誤以為他是女孩子。平時露出一幅無害笑容，人見人愛。若是真個兒發火，撒起毒來毫不留情。年前他不小心被村里的狗咬傷，當夜他就頂著傷跑去給狗下毒。最后那條狗哀嚎三天才斷氣，死時七竅流血慘不忍睹。把那戶人家嚇到半月不敢出門唯恐自己招惹無妄之災。
“壯士，你中毒了。在下一介郎中，若是信得過在下便讓我替您解毒。等解了這毒，放我們走可好？”我軟聲相勸。
“娘?！睉寻苍谏砗蟪段乙律??！八菈娜?，干嘛要救他。”
我橫他一眼。懷安到底年少，膽大妄為。若不是此次遇到的只是普通山賊，剛剛他尚未出手我們娘倆早就命喪劍下。若在此地與這些人結下梁子，恐怕要再回漁村便麻煩了。
懷安老老實實低下頭，再不敢開口。
“你會解毒？”漢子忽然抬頭，手已經移開。他臉上只有些暗紅的斑塊。我心里暗松一口氣，還好剛剛懷安下手不重。否則我真怕自己應付不了。
“是?！蔽尹c頭?！半m說你中的毒無妨性命，不過還是早些解了去比較好。”
“這些待會再提?！睗h子擺擺手?！澳愀业缴缴献咭惶耍覀冋饔行┞闊?，你先救他。”
漢子身后的人適時亮亮手中的大刀。我無奈。這趟山寨看來是非去不可了?；厣砝^懷安，我沖漢子抱拳。
“那就有勞壯士帶路了?！?/p>
“別壯士壯士的喊，大爺我聽著不爽?！睗h子不耐煩地揮揮手，不忘在臉上抹一把，將臉上殘存的藥粉擦去?！昂拔掖薮缶托小！?/p>
說著，崔大已經在前面帶路，率先鉆回林間，旁邊的漢子也都跟著鉆進林里。懷安緊緊抓著我的手。
“娘，我們真的要去？”
“這時還由我們說了算？”我橫他一眼?！斑€有，我現在是”爹爹“?！?/p>
“哦?！睉寻材X袋又低下去。
不再理他，我拉著懷安的手跟著鉆進林子。
在林里七拐八拐，最后又沿著一座還算平緩的山往上爬，直到天黑才到了他們說的山寨。山寨建在半山一處比較平緩的地方，門口兩邊立著一個人高的篝火臺，旁邊插著個木莪，賊窩兩個字寫得龍飛鳳舞?？粗腥藢⒆约旱臓I寨說得這么直接，我忍不住暗自發笑。只是，看見那字跡，我總覺有些不安。
崔大也不耽擱，直接將我們迎進大廳。甫進廳，只見高臺之上擺著張鋪了虎皮的軟榻，有人背對我們躺在上面。想來就是崔大口中的寨主。
“老大，我幫您找了個會解毒的郎中。您讓他瞅瞅您的傷？”
榻上的人緩緩起身回過頭來。
我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