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抬腕看表,三點五十分,臨界點已到。她取錢壓在桌牌下,執包起身。
“是莫柏櫻小姐?”巧不巧,有條頎長人影適時出現。
“斯南楓先生?”身高一米六六、穿著兩寸高跟鞋的柏櫻抬頭成四十五度角,正撞進一雙藍眸中。
“幸會。”男人伸出手,修長黝黑。
柏櫻以標準的社交禮儀回應,不成想在收回手指時竟感受到了一絲阻力。她輕詫抬眸,對方面色如常,她只當自己錯覺。“斯先生,鑒于我們相約的時間已過,如果您仍具合作意圖,我們只能另約時間。”
斯南楓微怔:這女人,把他的男性魅力忽視可真夠徹底。“莫小姐,我可以解釋我遲到的原因。”
“斯先生,在您之后我還有另外的客戶,不同于閣下,對于浪費別人時間,我會有罪惡感。”由于他擋在了這張臨窗座椅的出口,她不得不請其避讓。“請讓一下,好嗎?”
什么叫綿里藏針?斯南楓有領教了。“莫小姐,我想貴公司對于大戶是有區別對待的吧?”
“縱算您已經是大戶了,可大戶不會只有您一個,我想,美國人的時間概念是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吧。斯先生,不準備給女士讓路嗎?”
他微微側開身,惡作劇十足地留下一道單是目測就無法半點不沾衣通過的“通道”,而后,白森森的牙齒跑出。
柏櫻秀眉輕挑,上前兩步,側身,在胸前距他的有兩三毫米的情況下安然過關。而后,輕巧離去。
“柏小姐,不與客戶道聲‘再見’是貴公司的作風還是柏小姐的個人風格?”
“我想,斯先生不妨將這解釋成一個等了您二十分鐘卻沒有接收到一線歉意的人的微薄抗議。”柏櫻推開咖啡館的大門,撇頭一句話落地后,人已在門外。
哈,有趣。斯南楓大力搓起下巴,手機響起時,他正傻笑得高興,以至于接通后的彼端也無法不感受得到。
“得手了?”
“什么?”
“聽你笑得那么淫蕩,該不會那么快就直達本壘了吧?”
斯南楓藍眸微瞇,“我不介意告訴琳達,某人正躲在中國的某一個角落逍遙快活。”
“小人,我甘愿為你違背職業道德出賣客戶資料給你耶。”
“你也知道是出賣,不是無償?”
“嘿嘿,自家兄弟姐妹,好說啦。怎樣?那女人沒讓你失望吧?”
“她走了。”斯南楓坐在她方才一直坐著的靠背沙發上,抬手端起她喝剩的半杯咖啡細細端詳。
“走了?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
“為什么?你花了一輛跑車的價錢,就輕易放她走了?”
“要不怎樣?”
“哦……也對,總不能第一次就把人家給拖到賓館開房間,你小子雖然不是什么好人,也不至于卑鄙無恥就是了。”
“我在想,琳達的電話號碼好像有存在手機里,找找看……”
“哈,玩笑,玩笑啦。她為什么走?是你發現近距離后的她沒有想象得那么有趣了?”
“相反。”斯南楓發現了咖啡杯上面一個淡淡的粉色唇印,笑得更加燦爛無拘,“她的皮膚出奇的好,像上好的絲緞。”
“哇噢。”電話彼端有人吹了聲口哨,“還說沒怎么樣?你連人家皮膚的細致度都摸摸透了……”
“如果你能收起你滿腦子的黃色廢料,也許我不會要琳達那么快到中國捉人。”
卑鄙無恥至極啊。“那是怎樣?”
“她從我眼前移去時,我看到的。我才明白為什么中國古有詩云美人‘秋水為神玉為骨’,形容她是最合適不過。”
酸呀,酸。“既然如此,人家為什么要走?你們約在三點三十,現在四點不到。”
“因為我遲到了。”他俊臉一垮。
“什么?”
“我遲到了二十分鐘。情有可原的不是?我到這邊才三十幾天,路況陌生是正常的對不對?誰知會趕上大堵車……”
“哈哈哈……”那一方終于有了揚眉吐氣般的暢快,“哈哈……”
斯南楓好看的劍眉鎖成一個“川”字,恨聲道:“司徒玨,你可以笑得再高興一點!”
“哇哇喔,有誰能相信咱們傳說中一笑傾國的斯南楓,竟會因為遲到區區二十分鐘而讓女人給甩了的?哈,難怪當時琳達說過,‘有的人人只所以從沒有失敗過,是因為還沒有碰到真正的對手’,哈哈,沒想到我那位長了一張古典容貌的會員脾氣竟是烈爆得很呀,這事讓琳達知道,肯定會笑翻了,哈……”
“我現在不妨就告訴這個消息給琳達笑翻,你看怎樣?”
“哈……嗯,哦,好了,好了,人有失手,沒什么大不了,我會支持你的,阿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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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
柏櫻捧著一杯玫瑰花草茶,冷眼欣賞著麥小姐的花枝亂顫,意興闌珊。
秋意則猶對著筆記本電腦在構思下一本小說的架構,細巧的小臉皺成愁兮兮的一團。
“哈哈哈……櫻,那個客戶好猛的,敢吃你的豆腐,不知道咱們莫柏櫻有‘股壇女殺手’之說?”
女殺手?秋意小臉一亮,“對哦,女殺手,如果把女主的職業設計成殺手,整個故事也就合理起來,耶,太棒了,我愛你,櫻。”
麥云愕然,繼爾大呼不平:“是我說話耶,你愛櫻干嘛?”
“因為我的女主角的原型就是櫻啊,冷冷的,酷酷的,三分冷情,三分淡情,三分無情,還有一分潛藏在骨子里的熱情。”
咦?麥云持疑地仔細圍著柏櫻左看右看,“熱情,熱情在哪里?拿出來給人看看。”
“就說是藏在骨子里的呀,當然不能輕易看到了嘛。”秋意闔上筆電,“我給櫻安排了一個好熱情好溫柔的男主角喲。”
麥云一聲怒吼撲過去,將嬌小單薄的秋意給壓入沙發,“你這個偏心的家伙!你只想著給櫻安排溫柔熱情的男主角,我呢?還我男主角,還我男主角來!”
“救命,救命啦,櫻,救命啦~~!”
柏櫻揚頭送進嘴中一粒櫻桃,好吃。
“叮咚~~”門鈴聲起,劃進了三個女人每周五固定的下午茶空間。
“你的地盤你開門!”狠狠拍了秋意挺翹的小屁股一記,把她推出沙發,再一個人橫躺下去大喘閑氣。
“是誰?”秋意嬌嬌柔柔地出聲詢問。
“小姐,是我。”
“陳媽媽?”秋意綻開一靨笑花,開門迎客,“陳媽媽,快進來。今天怎么會想著過來?”
“陳媽掛記小姐嘛,小姐又不能老回去吃陳媽的菜……啊呀,小姐,你怎么會瘦成這樣子?又只顧著寫稿沒好好吃飯是不是?小姐,你這樣教陳媽怎么放心嘛……”矮胖胖的陳媽身上掛著大包小包,拉著自己自小看大的小姐轉了幾個圈,心疼地老淚直流。
“沒事,陳媽媽,我很正常的吃飯休息,長不胖也是沒辦法的事。現在夏天又到了,你也知道我每年都是苦夏得厲害,瘦點是正常啦。”秋意愛嬌地纏抱著如同母親的陳媽。
莫、麥是看慣了這莫苦情大戲,不過也需要提醒沉浸在劇情中的女主角:“秋意小姐,雖然您嬌小玲瓏,但陳媽媽身上的負累夠多了,實在很介意再多你一個。”
“啊~~”秋意懊惱低呼,開始七手八腳為陳媽卸除身上物什,“陳媽,最后警告你哦,下次來不可以帶這么多東西過來。很重耶。”
“不重不重,這是我今天上午熬了兩個鐘頭的骨頭湯,這是給小姐帶的棗水,小姐貧血,需要多喝這個,這是……”
等把一切累贅給安置停當,陳媽才正視小姐的兩位好友。
不要又來了。麥云在心底呼吁。
果然,老眼中又聚出兩汪淚,“兩位小姐,小姐就拜托你們照顧了。她自小沒吃過苦,不太懂得照顧自己,兩位小姐多費心了。”
唉。麥云無法,說:“陳媽放心,秋意沒有你想得那么柔弱,她照顧自己沒問題。”
“不行不行,小姐她從小都是陳媽我在照顧,她哪里吃過這苦來著?唉,老天爺作弄人吶,好好的一段姻緣,硬教個狐貍精給拆散了,逼得我的好小姐要離開生長了二十幾年的家,作孽呀~~”
狐貍精?麥云聽得刺耳。柏櫻笑道:“陳媽,今天我有學你上次教得煮花草茶,過來嘗嘗味道,指點一下,好么?”
“好,好,好。”能為人師,陳媽眉開眼笑,當即隨著柏櫻進了廚房。
秋意松了口氣,還好有櫻在。陳媽是為她不平,但老人家卻不知,在她一次次的憤恨詛咒中,等于是把她的傷口撕開了一次又一次。她當然然怕疼啊。轉眸看到好友的灰黯臉色,柔聲道:“阿云,陳媽她是無心的,她絕對不知道……”
“算了,秋秋,你記得當初櫻曾對那個哭倒在她面前的梁素素說過一句什么嗎?‘你可以認為自己有千般的不得已,萬般的情不自禁,再加上十萬分的情不由己,那是你的自由。但你是第三者是事實。所以,請坦然接受別人罵你‘不要臉’,因為你的確是。’”
秋意無語。宛如啊,那個俏麗活潑曾是她們中開心果的宛如,就是在那一年逝去了如花的生命。
所以,談起原諒,多少道德學者可以舉神情激昂地搖旗吶喊其后代表的各種美德,可是,有些事一經發生,果真是能輕易原諒的嗎?
*
“莫姐,電話,三號線!”不同于一般交易員在一個熱鬧喧囂如菜市場的大廳里混雜辦公,柏櫻有自己的辦公室,還有一個業務助理。
她初進入“開創基金”時,有鑒于她有在華爾街工作的經驗,公司安排她主要負責北美股票市場,后延伸到國際。由于工作時間是按照美國時間,她過了一段久長的黑白顛倒的日子,健康狀況日下。不得已,執意請辭。惜才的老總為了留住她這位股市奇才,改負以亞洲包括國內市場。
“喂,哪位?”柏櫻的視線依然盯上屏幕上跳動變化的K線圖,問。
“莫小姐。”
“斯先生?”柏櫻一愣。
“很高興你沒忘記我。”
她也很奇怪自己怎會記得一個僅有一面之緣的男人的聲音。“現在是工作時間。”
“當然。”
“有什么可以效勞的嗎?”
“這……我想,投資是需要慎之重之的,在電話里談畢竟流于草率罷?”
“斯先生可以指定一個您百分百不會遲到的地點。”
真愛記仇。“就貴公司對面的‘甜蜜小屋’如何?”
她皺眉,為了他口中吐出那西點屋名字時所透露出的若有若無的曖昧。“好,我下午四點會離開交易所,四點十分,不見不散。拜拜。”
那端,斯南楓盯著話筒。他沒聽錯,里面的確是“嘟嘟”音,那女人,竟連他一聲“再見”也未等。
***
甜蜜小屋?有人把談投資的約會訂在西點屋的嗎?莫柏櫻才踏進,打工小妹的一聲“歡迎光臨”尚未落地,那邊已有“莫小姐,這邊”歡呼聲傳來。
她走近前才要坐在他對面的位置,他已起身拉開身旁的椅子:“請坐,天氣很熱吧,冰咖啡好不好?”
一個穿阿曼尼襯衫戴勞力士手表的男人,如果不動不說話,標準的酷哥一大枚,偏偏,怎會……
“斯先生,我想關于您的投資計劃……”
“噓——”斯南楓食指壓在唇邊。她尚在不解中,他的手已探向了她頰邊。她眼睫未動,只待看他從她頰邊變成一朵玫瑰還是一只老鼠。
“紙屑。”他嘻嘻笑,舉著那片紙屑邀功似地獻寶。
是臨出門前動用碎紙機的結果。莫柏不以為意。
好好摸。他指尖回味著剛剛那絕佳的觸感,“莫小姐……不對,這樣顯得很生疏對不對?我可以稱為柏櫻嗎?那就這樣定了,我叫你柏櫻,也不在乎你稱呼我為南楓,如何?”
“斯先生。”
“阿櫻,我已經說了不在乎你直呼我的名字,何必見外呢?”
“斯……”
“櫻,你再這樣客氣,我可是要生氣的了。”
天,她多想甩頭就走。“斯南楓先生,今天我們約在這里有比你我的名字更重要的事情吧?”
“對,對,”他拍額驚呼,突然提起旁邊一個黑色皮包給她,“都在這里了。”
什么?她微顰眉尖,信手拉開了皮包上的拉鏈。MyGod!她暗吸了口氣,又迅速將拉鏈恢復原狀。“斯先生,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湊過來,偷納著盈鼻而來的淡淡的薰衣草沐浴乳香氣,“我當然知道。總之,我把我全部的身家都給你了,但憑處置。”
“我不覺得這玩笑好笑。”柏櫻將皮包塞回他懷里,“對不起,我還有除了供您娛樂更重要的事要做,再見。”
起身甫走幾步,皓腕忽教一只大手攫住。
“柏櫻,我沒有任何娛樂你的意思。”
聲音是難得的端肅,回眸,男人線條優美的雙唇抿成一條直線,藍眸熠熠,微黑面孔上竟是未見的認真表情。“我發誓。”
柏櫻信了,示意他放開橫在她腕上的大手,后者倒退一步,懇聲道:“我們重新坐下,你為我制定詳盡的投資計劃好不好?”
她落坐在他對面。“首先,您需要起草一份委托書,然后將您相關的證件影印一份給公司留存;而你你所委托給公司的款項必須經過具有法律程序,您可以請律師或者進行公證,雙方還需要簽定一份保障彼此利益的協議書,然后,我才能根據您委托書的要求制定一套最適合您的投資計劃。您可以直接到我們公司建立大戶室,依您剛才出示的,已經綽綽有余了,或者需要我為您介紹更出色的操盤手?”
“不要。”他搖頭,“我只相信你。”
奇怪了,他們很熟嗎?“為什么?”
“感覺。”
感覺?“在股市,個人的直覺的確很重要,但一個好的操盤手更多依靠的是對盤面的把握能力。”
“你聽錯了,我說得是感覺,而不是直覺。”
“有什么不同?”
“感覺,有需要用心的。”
“斯先生,我想我們今天會面的目的已達到,至于您哪一天有時間到‘開創基金’簽約,請隨時通知我即可。”
“柏櫻!”他按住她放在桌上的纖纖細手,很難詳細這只手的主人竟可以操縱億萬資金的起起伏伏。“一起吃飯,怎樣?”
無由來的,柏櫻竟會對自己出口的答案有罪惡感。“我等一下還要與另一位投資人見面。”
“那給我你的電話,我怕是有些流程還要請教。”
“請告訴我您的電話。”她取出手機,拔了了他逐字念出的號碼,他手機響起時,她兀地一愣,《一生有你》?
喜孜孜地存入了她的電話,他藍眸清亮亮地望著她,說:“對不起。”
哪方面?柏櫻以眸質詢。
“為上一次的遲到,我欠你一個道歉。”
一抹極淡的笑意突現在柏櫻唇邊:這個男人,還真是……
“上帝啊,真美!”他驚嘆。
她不解,卻見他正傻傻地看她,準確地說,是看她的嘴。
“斯先生,真美的還有皮包里的東西,請您小心了,這里的治安沒有想象得那么好。”她起身,“再見。”
“……多少人愛慕你年輕的容顏,可是又有誰能承愛歲月無情的變遷……”是她的手機鈴聲大作。
他在她身后欣喜大叫:“哇噢,我們竟然用得是同一首歌喔。”
他還真是把他酷哥的形象糟蹋得有夠不遺余力!
她按下通話鍵,誰知:“柏櫻,是我,很意外對不對?想不到我們的手機鈴聲竟是同一首歌呢。”
天,這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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