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陽晨曦見狀趕快幫忙轉圜道:“之越,有什么想法就直說吧,父皇和皇祖母都喜歡坦率之人。”
東陽晨曦這番話得到了東陽玉竺和太后的兩道凌厲目光。
遲早要說,早說早安心。任之越偎近太后,輕聲說道:“那我就說了,小民的心愿就是‘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孤兒盡歡顏’。小民想在京都建一個孤兒院,收養所有的孤兒,請太后您來擔任這孤兒院的名譽院長,而建孤兒院的地就要請皇上贊助了!”
沉默,沉默,還是沉默。
整個慈寧宮正殿里鴉雀無聲,靜得恐怕連根針掉到地上的聲音都能清晰可聞。
完全出乎意料!不是要金銀財寶,不是要封官進爵,不是嫌珍寶太少,不是嫌官爵太小,這小小少年要的竟是這樣的“賞賜”!這是什么樣的胸襟,這是什么樣的抱負,這是什么樣的愿望!
東陽玉竺迅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你怎么會有這樣的心愿?”
任之越凄然苦笑:“小民自己就是個孤兒,深知孤兒在生死邊緣垂死掙扎的艱難,在社會底層拼死向上的無力,在蕓蕓眾生中孤獨無依的絕望。小民機緣巧合,走出了如此境地,卻時刻不敢忘記自己的出身,忘記自己曾經的同伴。這些不是高高在上的皇上所能了解的,可是,皇上卻可以給予這個弱勢群體最大的幫助,讓他們走出困境。所以,小民懇請皇上,如果真的想給小民賞賜的話,就賜給小民一塊足以讓孤兒們安家的土地吧。”
東陽玉竺在殿中來回踱步,心中不斷思量:這是怎樣的一個小少年?同樣經歷、同樣年紀的人,很可能正在慶幸自己的好運,很可能正在享受來之不易的幸福,很可能已經忘記了曾經同甘共苦的伙伴,很可能已經忘記了一路走來付出的努力,已經喪失了當初的斗志。
東陽玉竺經過認真思索,周詳考慮,這才說道:“運作一個孤兒院,不是有了地就夠了,資金才是最關鍵的。你憑什么保證朕賜給你一塊地,你就能做到你想做的事?”
“皇上,這是小民所做的關于孤兒院和兒童樂園建設、運行的計劃書,還有各項管理制度,請皇上過目。雖然小民自認已經考慮周全,但肯定還不是盡善盡美,還請皇上指點一二。”任之越從袖袋中拿出一沓紙來,雙手恭敬地遞過去,“皇上,現在的孤兒,十年后是流民還是國家棟梁,就看皇上您的抉擇了。”
東陽玉竺一頁一頁仔細研讀,越看越心驚,越看越激動,越看越興奮,拿著計劃書的手有些微顫抖:“好,好,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如此才華橫溢,不但醫術了得,謀略也是一流,更難得的是胸懷天下,志在四方。朕很是好奇,你是怎么歷練成的?只是,你可真會挑地,那塊地是朕留給皇子們封王后建王府用的,位置一等一的好,你竟也敢覬覦!”
數量眾多的乞丐一直是東陽國的一大安全隱患,是東陽玉竺的一塊心病,只要有點天災人禍,乞丐人數就會猛增,花了無數錢糧,卻始終只能維持一時,不能長久奏效。看著計劃書,看著以兒童樂園的收入來維持孤兒院運作所需,推出的到兒童樂園來玩就是為孤兒院貢獻了一份力的宣傳理念,東陽玉竺仿佛清楚地看到了孤兒院和兒童樂園的盛況。深謀遠慮的東陽玉竺已經想到了建設孤兒院的深遠意義,思緒紛飛,恍如看到了東陽國日漸繁榮昌盛的未來。
能得到一國之君的稱贊,任之越很有些興奮,這個儒雅睿智,高高在上的人眼中也能看到自己!
見東陽玉竺說到后來,話雖說得嚴厲,卻并無惱意,任之越趁機繼續鼓動:“孤兒院和兒童樂園建成以后,可就是皇上您仁義之舉的活字招牌,也是東陽國未來強盛的力量源泉之一。”
“朕處在這個位置,考慮的不是朕的名聲如何,而是東陽國的國力,東陽國的百姓。”東陽玉竺舉起手里的計劃書,“你把這些都交給了朕,不擔心朕交給別人辦?”
任之越聽聞此言,心知東陽玉竺已經認可了這份計劃書,遂深施一禮,恭敬回道:“皇上的英明眾所周知,是小民唐突了。小民相信皇上絕不是不講信用之人,而且小民也有自信,不會有人比小民把孤兒院建得更好,辦得更好,對孤兒有更深的感情。除了可以無償拿地之外,孤兒院和兒童樂園的建設和運作資金完全自行解決,小民相信也不會有人愿意干這費力不討好的活。”
任之越又走到太后跟前,帶著期盼,帶著祈求:“太后,您可愿意當這只出力,卻什么好處也沒有的孤兒院名譽院長?”
太后有點犯愁,想答應吧,又怕力不從心,不答應吧,現在小娃兒這一關就過不去。
“太后,您德高望重,孤兒院沒有您的支持肯定辦不好,辦不長久。小民年輕氣盛,又沒有任何背景,只怕無意中就會得罪人。如果小民能仰仗您,再有您的指點,定能事半功倍,如虎添翼。”
太后正要開口,只聽到太監一連串高聲通傳:“皇后娘娘駕到,貴妃娘娘駕到,淑妃……”
原來是后宮眾人聽聞太后之病大好,紛紛上門請安。任之越只好作罷,急忙退到旁邊,心中有些惱意,早不來,晚不來,自己游說到東陽玉竺和太后要應未應的關鍵時刻偏偏就來了,唉。
只見一群花枝招展,風采各異的娘娘們片刻之間將碩大的慈寧宮正殿裝得滿滿當當,請安之聲不絕于耳。三個女人一臺戲,這兒得有多少臺戲呀!任之越有些厭煩地繼續后退。
可惜天不從人愿,太后可沒忘記他:“小娃兒呢,來來來,快過來,你們看看,這就是給哀家治病的大夫,連皇上都夸他是神醫,嘖嘖,小小年紀,本事可不小。呃,這哀家也不能再叫你小娃兒了,得叫你的名字任之越。來,之越,見過各位娘娘。”
任之越躲無可躲,只得上前,一忽兒功夫,殿中眾人已經各歸各位,不再擁擠。只見太后居中而坐,東陽玉竺和皇后分坐左右,東陽晨曦還坐在原來的位置,剛才進來的其他娘娘們,分兩排坐在東陽玉竺和皇后下首,還有幾個孩童也在座,估計是還未成年的皇子、公主。
任之越想想覺得不好一個個全部拜一遍,又不能拜漏了任何一個,于是單獨叩拜了皇后。然后行了個鞠躬禮,朝著所有娘娘團團轉了個圈,才直起身子,算是聽從太后所言,見過了各位娘娘。
任之越正愁如何應對這么多娘娘,只聽到太監又揚聲通報:“二皇子殿下駕到,三皇子殿下駕到……”
是各位已經成年的皇子和公主來了。任之越趕忙作出一副極為疲勞的神態跟太后告饒:“太后,小民今日著實有些累了,可否先行回去休息?也好為明日的治療養足精神。”
太后看了看一臉疲憊之色的任之越,點了點頭:“也好,今天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來日方長,和各位皇子慢慢認識也不遲。”
任之越如蒙大赦,急急忙忙卻一步不少地行完禮,趕在皇子公主們進門前逃之夭夭。
出了慈寧宮,任之越這才放下心來,跟在太監后面,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宮外走去。天色尚早,任之越邊走邊打量這東陽國的皇宮,暗暗記下地形、路徑,至于那難得一見的皇宮景致則根本沒放在心上。
太監帶的路是通往側門永平門,也是離慈寧宮最近的宮門。雖說是最近,也足足走了半個時辰才到。任之越是騎馬跟著東陽晨曦的輦車到皇宮來的,進了宮,馬自然也和東陽晨曦的輦車一起留在宮門正門前停放在參加早朝的朝臣車轎之處。可是正門可不是任之越這等身份的人能夠進出的,只能從側門出來,順著御道走回正門。
任之越謝過帶路的太監,往宮外走去。與此同時,有個聲音在背后大叫:“義安,你送的那個大夫呢?”
義安朝任之越一指,說道:“喏,就是他。”
緊接著是義安問安的聲音:“小的見過二皇子。”
任之越一直頭也沒回地往宮外走,此時聽到是自己深惡痛絕的東陽晨星在問自己,心底莫名地涌上一股怒氣,不禁加快了腳步。可惜這是在皇宮,又是大白天,不能用輕功,不然,自己早已溜之大吉。
東陽晨星剛才見過太后,得知妙手回天的大夫剛走,迫不及待地追上來,想要結識一番。誰知此人明明聽到自己在找他,不但不停下腳步,反而越走越快,不由在心中暗贊此人風骨。
任之越顧忌的事情對東陽晨星來說根本就不是問題,使起輕功,三兩縱就攔住任之越的去路,正要開口,看清任之越的容顏,面色大變,一聲“是你?”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