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北唐岳海騎在一匹神駿的純白馬上,準時來到了兒童之家,白衣如故,墨發依舊,風采卻不同于昨晚。馬上的北唐岳海,身形矯健,身姿挺拔,優雅自如。京都不比北唐國,街道雖然很寬敞,但遠不能和廣闊的草原相比。不過,此地雖不能信馬由韁,卻也能“騎”樂無窮,北唐岳海猶如在廣袤的草原上馳騁一般,悠閑從容而來。待看見任之越,便面露微笑,翻身下馬,姿勢迅捷而瀟灑。
任之越早已候在門口,遠遠見人來了就迎上前去,和已經下馬的北唐岳海一起并肩走向兒童之家。
一進門,是年齡最小的班上的孩子們列隊歡迎。本來這個時候應該是在上課的,任之越為了北唐岳海特意調整了當天下午的作息時間,準備了一個小小的歡迎儀式。
“歡迎歡迎,熱烈歡迎!”童稚的嗓音,夾雜在充滿熱情的掌聲中,別有一番感人滋味。
任之越邊走過去邊大聲說:“小朋友們,這個仙人一般的大哥哥可是北唐國的九王子喔,他出使我們東陽國,有很多事情要忙,今天下午,他是特意抽出時間來看望大家的。”
果然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不分年齡,不分性別,小家伙們呼啦一下子就將北唐岳海圍在中間,嘰嘰喳喳地又說又叫,結果不管是誰說的都聽不清。
雖然是突然被圍,而且是第一次被這么多小屁孩圍成一團,北唐岳海一點也沒有慌亂緊張,反而耐心十足,一舉一動,格外輕柔,宛如和他在一起的是易碎的貴重瓷器一般。今天的北唐岳海,少了些出塵味道,多了些真實情感。
“有話一個一個地說,不然大哥哥聽不清啦。”面對孩子們超常的熱情,任之越也有些無能為力。
北唐岳海竟早有準備,和他的隨從一起拿出好些小吃食,這次小家伙們不再擠成一團,而是排好隊輪流上前領取,領到手后再有禮貌地說聲“謝謝!”。
“你們真有禮貌!”北唐岳海沖孩子們贊許地點點頭,又轉過頭對任之越說道,“你教育得很好?!?/p>
任之越大言不慚地說道:“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東陽國最年輕的教育家!”
這倒不是吹的,現代人人人平等觀念下最基本的禮貌,在這個時空也是獨樹一幟的。而且在兒童之家這樣的環境中成長,是應該學會感恩的。
小家伙們課間休息時間很快就結束了,目送小家伙們列隊走向教室的背影,北唐岳海輕聲說道:“他們遇到你,很幸運!”
“也許磨難更令人有前進動力。”任之越聳聳肩,不置可否,“走,我帶你四處轉轉?!?/p>
北唐岳海盯著任之越,臉上竟浮出一絲壞笑:“我可是聽說你在一副高低杠上的表演比所有這些獨具匠心的設施更引起轟動,令人傾慕,怎么,我今日竟沒有眼福么?”
看著北唐岳海提起那天的表演時的表情,任之越的臉騰地一下便紅了,這人究竟有幾副面孔?時如逍遙謫仙,時如瀟灑騎士,時如……
可是任之越不能拒絕,也無心拒絕。自己的兒童之家家長的身份所限,不能拒絕。昨天北唐岳海對自己的愛護,也讓自己不能拒絕。而昨晚從北唐岳海身上感受到的溫暖,讓自己不想拒絕。就當是還他的人情吧,還了就不欠了,他還是他,自己還是自己。
開院典禮那天任之越是趕鴨子上架頭一回,經過這段時間的琢磨和練習,水平已經不可同日而語,協調性,靈活性,穩定性,柔韌度,平衡感,各項素質都上了一個新臺階。動作的難度系數并沒有增加,但觀賞性大大提升,反正只是表演,不是比賽。
空蕩蕩的操場上,北唐岳海和他的四個隨從,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個在高低杠上,上下翻飛的飄逸身影,反應由驚到喜,再到喜出望外,瞬間沸騰。
一只白色的蝴蝶在高低杠上翩翩起舞,飄忽輕盈,優雅流暢,姿態優美,流光溢彩,靈動無比,唯美浪漫。美得令觀賞之人如同做夢一般,讓人無法相信眼前所見竟是真的。
又象一個活潑的小精靈,動如飛燕,行如流水,舒展大方,翩若驚鴻,抃風舞潤,歡暢淋漓。令觀賞之人不能自已地喜歡上這可愛的小精靈,喜歡上這靈動至極的精靈之舞。
優美的肢體語言,信手拈來,收發自如,揮灑生命的活力,宣泄獨特的個性,瀟灑,隨性,輕逸,和諧,渾然天成,令人眼花繚亂,驚艷無比。
這一“舞”,無意中撥動了北唐岳海的心弦,想將翩翩舞姿凝于永恒的時空,留住繽紛的美態,留住正在起舞的任之越。
強自按下不平的心緒,聽著任之越介紹兒童之家和兒童樂園的設施和運作情況,心里想的卻是:之越,是什么樣的經歷,造就了你博大的胸懷,出眾的才華,超凡的武功,卻淡然以對,澹泊名利;是什么樣的經歷,在你心底烙下難以醫治的傷痛,平淡的表情難掩冷冽的寒氣,始終不得開心顏。疼惜,象一粒小種子,在心底發芽、生根、長大,直至將整顆心全部占據。
“岳海,怎么了?”任之越有些詫異地在顯然尚在神游的北唐岳海面前揮揮手,“哎,你沒聽我說?虧我還講得那么起勁!”語氣有點——埋怨?怎么會是埋怨?他和自己沒有任何關系!任之越心道。
“我在想你……”想把你擁在懷中,給你溫暖,給你力量,撫平你心底的創傷,安慰你受傷的心靈。
見北唐岳海說了四個字就沒了下文,任之越順口接道:“想我怎么這么聰明?哈,這可是不傳之秘,你就不要妄想了?!?/p>
妄想?是啊,至少現在是妄想,你的心,你的人,表面上平易近人,實則冷淡疏離,拒人于千里之外,太難接近了。之越,我能有這個機會為你撫平創傷,慰藉心傷么?
北唐岳海不再去想這個讓人黯然神傷的難題,而是故作輕松地轉移話題:“吃飯去吧,我在悠然居定了雅間。”
“看來你是有備而來,特意挑的這個時間來找我?!碧锰帽碧茋踝诱埼页燥??是我的吸引力太大?還是別有目的?一個只是聽聞過有所謂的收養孤兒的俠名,昨天才認識而已的平民百姓會讓堂堂北唐國九王子如此用心?完了,完了,任之越,怎么這么對人性沒有信心呢?不,任之越,任何人都有可能是你的仇人,草木皆兵,就是對你現在這種狀況的最貼切的寫照。
“岳海確是此時才得空,不過,也是巧,剛好可以共進晚餐。你不要拒絕,購糧一事已經談妥,后天一大早我就要回去了?!闭f起歸期,北唐岳海的心里竟有些沉重,不是應該歸心似箭么?這么短暫的相處,就舍不下這個心中滿是憂郁、痛楚,卻只將愛心、熱忱呈現給世人的小少年了?
“這樣啊,那,現在就走么?”北唐岳海,你好象忘了還一件事沒干吧。
看著任之越那雙直盯著自己的眼睛,北唐岳海仿佛讀懂了里面的含意:“當然要先給兒童之家捐贈。”說完便清笑著遞過一張銀票來。
“我不收銀票,有專人負責,我陪你一塊兒去吧。”掃了一眼,五千兩,好大方,不是北唐國正在遭災需要幫助嗎?他怎么會花這么多錢去幫助東陽國的人?“你確定你要捐這么多?”
看著任之越不敢相信的表情,北唐岳海不由得笑意加深,用有些促狹的語氣說道:“是,沒錯,這是我自己的錢,代表我本人的一片心意。不是嫌少吧?”
來了,又來了,剛才要我表演高低杠時的表情又來了,任之越心里嘆道。
“有沒有搞錯喔,我是覺得太多了。你明知道,這可以買很多你們北唐國所急需的糧食。”
“那自有父王和兄長們操心,輪不到我勞神?!北碧圃篮o所謂地說道。
看來這人行事還真是只看自己心情。
“那好,走吧?!闭米约阂躁懭隋泼x已經囤積了八年的糧食,為了保證數量和質量,每兩年等量更新一次,到現在應該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了,就讓寒派人送到九王子府上去吧,欠人情可不是好事兒。
時間尚早,兩人步行而去。
“為什么要去悠然居啊?很喜歡?”任之越自認為自己作為東陽國人,北唐岳海又是特意來參觀、捐贈的,應該算是主人吧,既然是主人就不能冷場,于是提了個話頭。
“你不會沒聽說過悠然居吧?”北唐岳海詫異地看了任之越一眼。
任之越扁扁嘴:“哪有時間去啊?!辈贿^,是應該去考察一下京都出名的和有特色的酒樓了,美容院已經打響名氣,接下來,自己也準備開酒樓了。聲勢造大點,才好圈更多的錢,才能快速發展壯大。
“事業固然重要,身體也要注意,有張有弛才是長久之道。你呀,什么時候心里才有自己?!甭裨沽巳沃綆拙洌碧圃篮_@個他國之人又做起了任之越這個本地人的解說員,“悠然居是京都最出名的特色酒樓,依水而建,風景如畫,更可看著夕陽西下進食晚餐。所以朝西的雅間極為搶手,就算提前半個月預訂也不見得能訂上。”
任之越揶揄道:“咦,那你到東陽國才幾天,就訂到了雅間,看來在我東陽國勢力不小??!”
“那倒不關勢力大小的事,而是山人自有妙計。”說完,北唐岳海展顏一笑。
這笑清逸絕俗,雋潤絕代,讓任之越瞬間忘記了之前北唐岳海的些微邪魅,忘記了自己心底的憂仇,心臺一片空明,腦海靜謐無波。
好象過了很長時間,任之越才懵懂問道:“什么妙計?”
“天機不可泄漏。”看著任之越沒得到答案而不經意間微撅的小嘴,北唐岳海心下不忍,忙接上一句,“不過,到了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