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關最后一題,兩刻鐘,十五分:誰說桃花輕薄?看灼灼其華,為多少佳人增色。滴清清玉露,羨萬株艷蕾流霞。無何春去莫飛,終究鸞枝墜果。于是平仲設謀,東方竊竇,王母宴賓,劉郎題句。況核仁制藥,能療痼疾佐歧黃;條干充刀,可借印符驅厲鬼,準握天機珍麗質,也知季節讓群芳。寄言秋菊冬梅,慎勿盲從毒友?!?/p>
此聯一出,自知答題無望之人七嘴八舌地小聲議論起來:
“這可是三年前一游客題在蓬萊閣酒樓墻上的一幅絕對,聽說一直沒人能對出來。”
“連白尚書都未曾對出?”
“人家堂堂尚書,公務一大堆,怎么可能整日浸淫于吟詩作對!”
“二皇子殿下少在京都,或許不曾聽說此聯,不然,恐怕早已對出!”
任之越無心答題,議論之聲倒是聽得一清二楚,看來各人有各人的粉絲。看一眼四周,北唐岳海興致盎然,溫潤如玉的面容上滿是鍥而不舍的神態。東陽晨星,正聚精會神,凝眉苦想,表情變化多端。
一刻鐘過去,無人有所表示,各位評判們亦交頭接耳,看來,也認定今日又將無功而返。
驀地,寧亦柔檀口輕啟:“小女子日前曾經試對此聯,不甚工整,今日冒昧獻丑,請各位斧正。”話說完,人已走到備好的紙筆前,全然不理會眾人欽慕的眼光,神態自若地提筆,醮墨,書寫。
“我夸福地妖嬈,眺青青之嶺,添哪些瓊閣浮云。有濯濯明湖,收十里嘉林入畫。似新塵消宇凈,因恩駕鶴凌空。難怪聞山攬勝,高舉怡情,秦村訪友,碑院揮毫。若清節復生,定喚漁夫回絕境;靈均再世,必歌今日過前朝,莫悲紅雨落幽溪,又續風騷垂奕葉。方信凡夫俗子,不須羽化亦登仙?!?/p>
夫子的話音剛落,叫好聲已是一片。評判們神情有稍許激動,給出了十四分的評分。東陽晨星若有所思地看著寧亦柔,神思有些恍惚。
“下面進入第四關,命題詩詞。此題一刻鐘時間,基準分十分,題目要求:寫梅,但通篇無‘梅’字?!?/p>
古往今來,梅的高潔氣節和情操是眾多文人騷客反復詠嘆的主題,但要文中無‘梅’字,卻是從未有過的要求。
任之越健步如飛上前,執筆默下:“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边@是自己前世讀高中時最愛的一首詞,猶記得當年經常和好友一起悲春憫秋,多愁善感。
時間尚早,任之越意猶未盡,續寫道:“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泵珴蓶|的這首詞因與陸游的詞是同一曲牌名,而意境卻全然相反,也讓自己記憶深刻。
抬頭四望,數十人等,疾筆如飛,自己雖是寫了兩首,仍是第一個交卷。其實心中還有一首李清照的(臨江仙?梅),只是閨怨深深,不合自己現在的性別。
這一題共計六十三人交了答卷。
任之越交完答卷,只見五個評判正在激烈爭論,看來這評委也當得傷腦筋啊?! ∽阕阌懻摿艘豢嚏姇r間,評判們才得出結論,依然由夫子發言,對第一題進行了品評:“賞花詩會開辦以來,第一次有人在規定時間里作出兩首質量均上乘的詩詞作為答卷,經五名評判討論最終決定,評分認作品不認人。故任之越兩首均得十二分,并因時間短嘉獎一分,所以該題共計得分二十五分,位列第一。”夫子抬起頭,在數百人中尋找這個文才泉涌之人:任之越,此人之名屢有耳聞,卻無緣得見,不想今日不僅可以得見真顏,更可拜讀大作。
隨著夫子將兩首詞一一誦出,各人心情亦先抑后揚,跌宕起伏。各種言語從四面八方匯集而來,不絕于耳。北唐岳海緊緊握住任之越的手,給他一份支持,幾分力量。只是這手怎地滑若凝脂,柔若無骨?
正糾結于大家是贊成還是反對的任之越感受到北唐岳海手中傳遞過來的溫暖,給了他一個“我沒事,你放心”的眼神,雖然心中有些舍不得那溫暖,還是輕輕掙開了。
敢情剛才評判們爭的是兩首詞是不是都給分?即使評判已經做出了決定,大眾的聲音亦不可小覷。好在評判的決定就是最后的結果,無人能推翻。
“第二名北唐岳海,十二分。詩為:萬木凍欲折,孤根暖獨回。山前深雪里,昨夜一枝開。風遞幽香出,禽窺素顏來。明年應如律,先發映春臺?!?/p>
“第三名東陽晨星,十二分,比第二名時間稍晚。詩曰: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塵。忽然一夜清香發,散作乾坤萬里春。”
這一輪下來,任之越以總分三十七分遙遙領先,東陽晨星以二十四分屈居第二,寧亦柔以十六分排名第三,第四和第五分別為十四分的北唐岳海、十二分的臺宏偉。
“第二題,一刻鐘時間,基準分十分,題目要求:以任意兩種花卉為題作詩詞一首?!?/p>
這一回,大家紛紛抓緊時間,盡量多做一首。
任之越見狀有些后悔,這絕招出太早了!不過自己事先并不知道兩首詩能分別得分,豈能最后使出!況且現在不是可以把時間浪費在后悔這種無用的情緒的情況,還是快些寫詩吧。
第四關還有兩輪,以剛才的記分情況看,最終誰能折桂尚未可知。天知道誰會突然爆發,一次拿下二三十分呢。
很快第二題評判結果也出來了,這次有一人寫出了三首詩詞,還有兩人寫出了兩首,這三人毫無疑問就是第二題的前三名了。
這一次,東陽晨星拿下了第一名,三首全是詩:一、草色青青柳色黃,桃花歷亂李花香。東風不為吹愁去,春日偏能惹恨長。二、回望高城落曉河,長亭窗戶壓微波。水仙欲上鯉魚去,一夜芙蓉紅淚多。三、江北不如南地暖,江南好斷北人腸。胭脂桃頰梨花粉,共作寒梅一面妝。共計得了三十三分。
任之越拿下了第二名,其中詞一首:薄霧濃云愁永晝,瑞腦消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東籬把酒黃昏后,菊花香盈袖。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詩一首:庭前芍藥妖無格,池上芙蕖凈少情。惟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共計獲得二十四分。
祁震奪得第三名,也是作了兩首詩,其一為:苑外江頭坐不歸,水精宮殿轉霏微。桃花細逐楊花落,黃鳥時兼白鳥飛??v飲久判人共棄,懶朝真與世相違。吏情更覺滄洲遠,老大徒傷未拂衣。其二為:梅子金黃杏子肥,麥花雪白菜花稀。日長籬落無人過,惟有蜻蜓蛺蝶飛。共計拿下二十一分。
形勢陡變緊張,雖然任之越以六十一分位仍居第一,東陽晨星已是五十七分,差距大幅縮小,寧亦柔和北唐岳海以二十六并列第三,第五祁震也僅比前兩名少三分。看來,第一名十有八九將在任之越和東陽晨星中誕生,而后面三人的競爭亦趨白熱化。
“第三題,一刻鐘時間,基準分十分,題目要求:在雪雨風和梅蘭菊兩組字中各選一字作為詩詞主題,且詩詞中必得有此二字?!?/p>
這題說易也易,雪和梅那絕對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可是正因為平時做透了,要想在此詩會上寫出新意,脫穎而出拿高分,那可真是相當有難度。
任之越定一定神,默詩。
終于最后一題答卷交上,任之越也放松了心情,成功失敗都已成定局,不管結果如何,自己已經盡力了??匆谎蹡|陽晨星,也是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不過還隱有一絲,呃,提心吊膽?患得患失?難道怕輸給我!看來心理壓力不小。
這一次任之越信心十足,自己默了四首詩,首首都是人人耳熟能詳的千年傳誦之佳作:一為:梅雪爭春未肯降,騷人擱筆費評章。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二為:有梅無雪不精神,有雪無詩俗了人。日暮詩成天又雪,與梅并作十分春。三為:墻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四為:為草當作蘭,為木當作松。蘭幽香風定,松寒不改容。東陽晨星,就算你也寫了四首,本題得分也絕對不可能超過我的!讓你狂,讓你傲,呆會兒就讓你死翹翹!
東陽晨星有些忐忑不安:任之越的詩詞,首首精湛,字字珠璣,且數量頗多。雖然自己的也相當不錯,但是相較而言,還是略遜一籌。這么短的時間,他是怎么做到的?看來今天只怕是兇多吉少!可笑自己還以為定能贏他,向他發出挑戰,此時方知技不如人哪!
第三題結果出來了:第一名,任之越,四首,五十分!也就是說,總分絕對是第一名了!
夫子吟誦完任之越的詩作,便側過頭來:“竹逸,這少年與你當年的表現可說是不相上下啊!果真是英雄出少年?!?/p>
看著那和前天晚上一樣勝而不驕,清冷淡然猶如事不關己,甚至有些微不滿意抑或后悔神情的少年,白竹逸由衷地感慨:“這個少年比逸有過之而無不及,逸自愧弗如啊!”
天哪,任之越竟然作了四首,首首皆為上乘之作,令眾人欣賞不已!這還是他第一次參加賞花詩會,還是自己勉強而來的,應該是沒作任何準備,更沒有任何經驗可談!可是,看看這結果!文思如泉涌亦不足以形容!根本是有如滾滾江水,滔滔不絕!他還是人么?太不可思議了,他應該是神仙下凡吧!不然,何以解釋他如此的不同凡響?何以理解他的所作所為?這世上真有一心為民,不求回報,淡泊名利,不求聞達的人?東陽晨星不禁哀嘆:天不予我!同時又有一種莫名的興奮在心中涌動,是敬佩?是贊賞?是欣慰?還是……心被征服了?東陽晨星感到有些理不清自己的心思了。
第二名是東陽晨星,本題得分三十四分,總分毫無疑問也排在第二。
夫子本欲繼續往下公布成績,卻拗不過大家的一致要求,將東陽晨星的詩作逐一念出:第一首是梅花開盡百花開,過盡行人君不來。不趁青梅嘗煮酒,要看細雨熟黃梅。第二首是三月東風吹雪消,湖南山色翠如澆。一聲羌管無人見,無數梅花落野橋。第三首是梅蕊臘前破,梅花年后多。絕知春意好,最奈客愁何?雪樹元同色,江風亦自波。故園不可見,巫岫郁嵯峨。
第三名是異軍突起的寧勿缺,本題得分三十三分,總分五十四分,排名第三。
第四名是北唐岳海,本題得分二十四分,總分五十分,排名第四。
聽到這個結果,北唐岳海和任之越默契地對望一眼,眼中互有贊賞,祝賀,惺惺相惜……
第五名是寧亦柔,本題得分二十二分,總分四十八分,排名第五。
寧家兄妹倆同時進入前五名成為本次賞花詩會的另一奇葩,眾人皆嘆:不愧是老太傅之后??!
這樣的得分,是賞花詩會有史以來最高的得分,皆因自今日始,開了一題多答多得分的先例,而這一切源于自己默寫詩詞時的意猶未盡。任之越苦笑一聲,這都什么跟什么啊!
前十排名一經宣布,這十人頓時成了“餃子餡”,尤其是任之越,個頭又小,人潮一涌而上,里三層,外三層,自己很快就找不著北了。任之越心里這個悔呀,怎么就把自己陷入到如此困境中,早知道最后一題少作一首,不,得少作兩首才不是自己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