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馨雅只覺得頭無限膨脹,這個四公主,又來糾纏不清了。想將她推開,可是人家是真正的嬌生慣養、弱不禁風的堂堂公主,一個不小心,很有可能就會害她受傷。而且,大家都正看著呢,就這樣推開她,好象太不給她面子了!更讓人擔心的是,這樣推開她,一定會傷了她的自尊,搞不好會刺激得她由愛生恨,惹出其他更為偏激的事端來!
當了三年半任之越,不知不覺中竟惹下了不少桃花債,而四公主是其中最直率大膽地表達自己心意、最具有代表性的一位。盡管自己刻意和所有人保持距離,也從未對任何女子假以辭色,卻仍然沒能擋住那些欣賞、愛慕的心。幸虧當初自己出山時有先見之明,自報年齡十一歲,比實際年齡小了兩歲,再加上個頭又小,令人信以為真,覺得此時提及男女之情、婚姻之事為時尚早,均不曾言明,自己當然也就裝作不知道了。可是……
自從三年多前四公主宣稱“任之越,我記住你了”開始,只要她逮著機會,就會溜出宮來找自己。幸虧自己常年在外地,她能出宮的機會少之又少,兩個人能見面的機會也就更少了。
只是,每年的臘月和來年的一二月,如無意外,自己肯定會呆在京都。可是這固定留在京都的這段時間真的不好熬,四公主時不時地就央求太后將自己宣進宮中,或者溜出宮來找自己,結果弄得自己在京都,在自己的大本營,還要費盡心機地和她玩捉迷藏。唯一逃不掉的是,自己雷打不動地,在過年的那一天,必定與孤兒院的孩子們一起吃團圓飯,一起守夜。而四公主也必定冠冕堂皇地宣稱,要來看望孤兒院的孩子們,其實是為難自己一整天,直到宮中家宴將要開始才會離去。
東陽晨星見狀,啞然失笑,忍不住想要捉弄一下這個妹妹,給被抱住的她解圍,希望能逗她開心:“你說說看,她怎么是你一個人的任之越了?如果說得有理,本宮就支持你。”
“太子哥哥,他明明是任之越,你為什么要下旨給他改名字,連性別都改變了。你已經有了江山,還有那么多好東西,就把他讓給我,做我的駙馬,不要娶她做太子妃,不要將他從初雪這兒搶走,好不好?”還略有些童稚的聲音,在眾目睽睽之下,在滿殿好奇的目光中響起。那是強調自己所有物的歸屬的聲音,更是堅守自己感情的聲音。
十三歲的東陽初雪,自小養在深宮,被保護得太好,又只能偶爾溜出宮去,并未真正見識過世態炎涼,人間險惡,至今還保有著一顆最純真的心。因而才會有著最純真的感情,才會無所畏懼地,在眾人面前勇敢地捍衛自己的感情。
即墨馨雅自知此事不能怪她,可是自己也從未對她有過任何情感方面的表示,更不要說對她的感情有所回應了,每次都是能躲就躲,能藏就藏,能逃就逃的。如今真實性別已經揭曉,沒想到她如此執迷不悟,還象從前一樣要自己做她的駙馬,真是哭笑不得。自己實在是無辜的!
可是,此情此景,反而讓眾人誤以為自己是心虛,認為是自己卑鄙地勾引了公主,在騙得公主的感情之后,在有了更好的選擇的時候,又一腳踢開了她,成了負心人!自己馬上又一次成為了眾矢之的,剛剛才被自己逼退的仿佛要吃人的目光,又一次排山倒海般向自己傾瀉過來!
這滿殿的官員,不是之前與自己有過商業合作的,關系融洽的老官員,絕大部分都是東陽晨星新提拔的,正希望能有機會脫穎而出,而這正是一個絕妙的題材,一個絕佳的突破口!只是礙于太子殿下還未表態,只好用眼神強烈譴責自己。哼,譴責?就憑你們?
“四妹,你不要這樣,任之越本就是一名女子,只是因為要逃避仇家的追殺,不得以才隱姓埋名,這不是我們兩個人否認就可以改變的,而是不可更改的事實。你要看清楚,想明白,并不是你的太子哥哥有意要和你爭,和你搶。”東陽晨星沒想到初雪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看來這個四妹對雅兒用情已深!雅兒,你真是,不論男女,都被你深深吸引呢!
對這個同父異母,又有著明顯年齡差距的四妹,自己并沒有多少時間相處,更遑論了解了。剛才,自己還以為她不過是因為喜歡雅兒,舍不得雅兒,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顯擺她與雅兒的親密友情。雅兒從小孤單地長大,而且是作為一個男子,承受著家族的血海深仇,孤單地長大,從來就沒有過姐妹。自己本意是想讓天真爛漫的四妹,能成為雅兒的閨中密友,成為雅兒的開心果,能和雅兒說說貼心話兒,更快地放開心胸,放開心中的積怨。誰知竟事與愿違,弄巧成拙。對不起,雅兒,我又做錯了!
“是啊,四妹,不要任性了,哪有女子做駙馬的!趕快松開,你看看,你抱得她都要喘不過氣來了。”離得最近的東陽晨曦也快步上前,一邊勸慰著,一邊試圖將東陽初雪和即墨馨雅分開,即墨馨雅的臉色看上去已經很有些不舒服了。
“怎么就不能有!就我知道的,京都就有好些人,家中養有男寵,那我為什么不能要她!我就要!任之越,你換回男裝,做回男子!不,你就是不換,本公主也要定你了!”縱然有些霸道,東陽初雪還是不會無理取鬧,聽到東陽晨曦的話,就放開了手,只是,卻將自己的決心更加堅定地宣講出來。
“四妹,既然你真心喜歡她,那就想她幸福,對不對?”東陽晨星走下主座,來到即墨馨雅座前,充滿歉意地、心疼地看著氣色有些不佳的雅兒。對不起,雅兒,雖然我是無意的,但事實上又因此給你帶來了困擾和傷害。
東陽初雪得意地應道:“那是當然,如果不能給他最好的,不能讓他覺得幸福,又怎么能稱之為愛呢!我一定會讓他得到幸福的。”
“可是四妹,你怎么知道,你認為最好的東西,你覺得最幸福的事情,她是不是也認同呢?是不是愿意接受呢?如果既不認同,也不接受,你是不是就會放開手,不再糾纏?而不是單方面宣布你的決定。”東陽晨星動之以情,曉之以微言大義。
這一次,東陽晨星沒有等待四妹的回答,而是在她思考的同時,看著即墨馨雅的眼睛,緩慢而沉痛地繼續說道,“曾經我以為愛一個人,就是給她自己心目當中最好的。結果做完之后才發現,自己的行為反而深深地傷了她的心,讓自己深愛的她連見我一面都不愿意,直到現在,我的心還在為這個錯誤受到懲罰,卻悔之晚矣。錯已經犯了,如今只能深深地自責。二哥和你說這么多,只是想你不要重復二哥的錯誤,不要走到無可挽回的地步才幡然醒悟。你先回自己座上,好好想想清楚,再做決定吧。”
東陽晨星的話,令在場的絕大部分人受到強烈的震撼:曾幾何時,天之驕子會放下架子,在地位比自己低的人面前自稱“我”?曾幾何時,眾目昭彰之下,天縱英才會坦承錯誤,深刻反省?曾幾何時,天潢貴胄會深陷情網,不能自拔?
東陽初雪也愣愣地,望著這個眼前顯得有些陌生的太子哥哥,不由自主地點點頭,戀戀不舍地,然而也是深深地、安靜地,望了即墨馨雅一眼,回到了自己的座席上。是的,太子哥哥提出的這個問題,是需要好好考慮清楚,自己是愛任之越,可是更希望他幸福。男寵,雖然有,可是有誰會看得起男寵?難道自己真的要把任之越當成這樣的人對待?不,不是的,自己絕對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自己現在這樣,是不是真的如同太子哥哥所說的強人所難?是不是真的是愛他、為他著想的表現?
即墨馨雅也不敢相信地望著東陽晨星:他今天怎么了?吃錯藥了?不然,怎么會如此誠懇地,當眾對自己道歉,而且還對自己說出這般感性而富哲理的話?他如今可是堂堂太子殿下,而這些話又是當著眾多皇親國戚,當著滿朝文武大臣的面,擲地有聲地,宣誓般地說出來的。
話,他的確說得相當地誠懇;人,也確實表現得相當有誠意。他真的如他剛才所說,只是因為太愛自己,會為自己奉上心目中最好的東西,所以才理所當然地就要了自己?只是,如今才明白愛情的真諦,然而已經悔之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