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轎子行至大內(nèi)。

東華門外。

聽到外面有唧唧喳喳的笑鬧聲，我掀起了窗幔，探出頭觀望，視野里出現(xiàn)的一切足以讓我目瞪口呆。

來來去去的轎子，花枝招展、婀娜多姿的少女們整整齊齊地排成兩列，一個個神采飛揚，明艷動人，她們歡呼雀躍著，仿佛碰到了天大的喜事似的。

難道，這就是清代皇宮里所謂的選秀女。

我的胸口寒磣磣的如同塞了一塊大石頭，連心弦也恍若在一瞬間繃緊了。

內(nèi)務(wù)府總管梁公公手里拿著花名冊，一一欽點著：“左列蘇秀珍，右列高日黛，左列西林春，右列郝日娜。”

那都是被挑入宮中待選的秀女名字。

東華門幽深的門洞里響起了秀女們踏踏作響的腳步聲。

我一路乘著轎子，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兒了，只覺得腦袋里昏昏沉沉，渾身上下也提不起一絲力氣來，想來是誤以為自己和那些女孩子一樣，進(jìn)了皇宮就等于被關(guān)進(jìn)了鳥籠子。

不知走了多久。

“落轎！”索額圖揚起一只手，朗聲吩咐。

轎子在太和殿的廣場前終于落了下來。

索額圖翻身下馬，站定了。

我整了整衣襟，又摸了摸頰邊的小辮，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是精神飽滿的樣子。

一個太監(jiān)上前掀開了轎簾，我平平靜靜地下了地，然后抬起頭來。

“呀！”驚嘆聲。

蘇茉兒姐姐赫然站在我面前，她笑著，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我看，竟把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格格生的這般美貌輕靈，豈是外面那些小家碧玉能比的。”

我被她夸得有些不自在，只得垂首屈膝，匆忙施禮。

蘇茉兒姐姐扶起我，轉(zhuǎn)頭對索額圖說：“好了，人就交給我吧！我?guī)ヒ娎戏馉敗！?/p>

索額圖拱手一揖，客氣地說聲謝了，又轉(zhuǎn)頭看了我一眼，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

“芳兒格格，好些天沒見了，愈發(fā)出落得亭亭玉立了！”我的手被友好地挽了起來。

聽著蘇茉兒姐姐夸贊的言語，我想笑卻笑不出來，只能盡力翹起唇角，保持沉默。

快到慈寧宮的寢殿了。

有娉婷窸窣的腳步聲從側(cè)面的長廊傳了過來。

我聞聲扭頭一看。

一個嫻靜端莊的少女在幾位嬤嬤的簇?fù)硐骆虫米吡诉^來。

松花色暈綠緞繡飛蝶夾氅衣，別致的兩把頭，沒有什么奪目的簪環(huán)，只在兩髻對稱鑲上柳絮點翠簪花，一身妝扮嬌憨甜美，流蘇耳墜隨著她的小碎步輕輕在耳際閃躍，甚是靈氣動人。

然后她看到了我。

我們兩個幾乎是同時止住了步。

她看著我，我也看著她。

蘇茉兒姐姐笑著介紹：“這是遏府的東珠格格，她阿瑪就是領(lǐng)侍衛(wèi)內(nèi)大臣遏必隆！”

跟索尼，鰲拜，蘇克薩哈并列為四大輔臣的遏必隆。

我溫和友善地看著對面的少女：“你好！！”

紐祜祿.東珠超然大方地笑了笑，也嫻靜地回了一禮：“芳兒格格，你好！！”

我不認(rèn)識她，她卻一口叫出了我的名字，好像早已經(jīng)認(rèn)識我似的。

——

慈寧宮寢殿內(nèi)，檀香裊裊。

孝莊太皇太后盤腿坐在炕上，炕桌上擺著一個紅色的托盤，里面整整齊齊地碼放著十二支竹片，用楷書寫著八旗秀女的名字。老佛爺一根一根地看著，嘴角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這時。

蘇茉兒興沖沖地走了進(jìn)來：“啟稟老佛爺，索尼家和遏家的兩位姑娘都到了。”

“哦！”孝莊喜悅地笑著：“快讓她們進(jìn)來啊！”

“是！”蘇茉兒轉(zhuǎn)身欲走。

“等等，我的鞋！”孝莊高興地下了炕。

蘇茉兒折身回來，蹲下身，幫主子穿鞋。孝莊的目光盯著門口，臉上浮著慣常的笑意。

我和紐祜祿.東珠并肩走進(jìn)了那道低低的門檻，光彩照人。

老佛爺?shù)哪樕芸熳兊脧?fù)雜起來，好像暗暗吃了一驚似的。

“好，好一對京城絕色雙殊！兩個都是才貌出眾，我們玄燁真是好福氣！”說完，她上前兩步，拉過了我們倆的手，笑瞇瞇的看著我們。

紐祜祿.東珠面帶淺笑，毫不怯場，大方而真誠地回視老佛爺，沒有一絲嬌酸之氣，而我卻溫婉地低下了眼眸，做小鳥依人狀。

孝莊拉著我們坐到了炕邊，細(xì)細(xì)交談。

“聽說你母親是個才女，你也文墨甚佳……是跟母親學(xué)的么？”

東珠格格含蓄地笑笑，低聲回道：“我很小的時候母親就過世了……點滴文墨是在坊間拜師所學(xué)，不敢領(lǐng)受您的夸贊。”

孝莊抿嘴淺笑，拍了拍她的手：“瞧這小嘴多甜！也是個勤奮好學(xué)的好孩子……這一點跟玄燁倒是有幾分相像的。”語畢，她又扭頭看向我，笑容和藹地指出：“芳兒，自從你這丫頭走了以后，宮里可是少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常寧和福全這兩個孩子老是在哀家面前念叨你來著。”

我溫靜地笑了笑，不語。

孝莊在這時側(cè)了側(cè)身，似是想到了什么，她提聲問身邊的蘇茉兒：“皇上怎么還不過來？”

“回稟老佛爺，圖公公已經(jīng)去催了。”

孝莊想了想，看住我，笑著道：“再派兩個太監(jiān)過去催催，不能讓兩個丫頭一直等著呀！”

“是！”蘇茉兒姐姐笑吟吟地點頭，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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